怀念毁于相见

时间:2022-10-11 07:19:09

个九月的晚上,奚若几乎是狂叫着从梦中醒来:“谷蕤,谷蕤!”许久,她坐起身来,定神,开了床头灯,看见身边空空的枕头时,才庆幸丈夫出去应酬还没有回来。

谷蕤是谁?如果丈夫听见她这样揪心的呼喊,一定会这样问。她梦见谷蕤死了。他走入大海的深处,被无边的海水吞没了身体。他穿着红色的T恤,蓝色牛仔裤,如同十年前他牵着她走在大海边上一样。

那是22岁的他和她,大学毕业的前夕,爱情的未来如同海尽头的景色那样被他们猜想了又猜想。忽然,谷蕤转过身来,攥过她的两只手,说:“如果失去了你,我就会消失在大海里。”奚若用力甩开谷蕤的手,在他的胸口捶打着:“你怎么可以说这样狠心的话?”然后,奚若伏在他的胸口,低低哭出了声。谷蕤轻轻搂着她的腰,用力地捧起她的脸说:“要是你离开我,我就选择大海。”

多年来,奚若总觉得那句话不但在她耳朵里生了根,如今还发了芽,一路蔓延到她的梦境。

虽然,谷蕤结婚的消息在毕业的第二年就传来,但她依然确定谷蕤的誓言是真的。何况,谷蕤婚后不久就写信给她说:“妻子只有初中文化水平,虽然她也可以为我洗衣做饭,可以实现我父母传宗接代的愿望,但我不爱她,我只爱你。”看完谷蕤的信,奚若大哭了一场,是的,谷蕤没有忘记她。

曾经为了奚若,谷蕤总想和她考到同一个城市的大学。但是,奚若进了北京的名牌大学,谷蕤考到烟台的一个师范大学。通信、火车、想念,青春的爱情葳蕤茂盛。然而,谷蕤是长子,父母需要他回到身边,而奚若无法跟他一起回那个县城。

毕业前夕,谷蕤从烟台赶来送她。临行的前夜,两人在草场上坐着。谷蕤说:“最迟两年,我们一起考研考到一个学校。”

两个人一会儿她哭,一会儿他哭,不久就到了半夜,宿舍大门关了。谷蕤说:“不回去好吗?”说完,他的身体轻轻向奚若压过来。那是第一次,谷蕤有这样的举动。奚若有些惊慌,向后躲着。但她心里另一个声音说,七年的恋情该互相拥有一次吧,但她最终推开了谷蕤,说:“我希望是在一个特别美好的时刻,我有干净的头发和干爽的皮肤,你也是。”

谷蕤结婚一年后,有了儿子。奚若写信去祝贺,谷蕤说:“这是我对家族的义务。失去你之后,所有的坚持都没有意义。这一生,我为什么不能拥有你,我想要你,哪怕一次。”

当时的奚若正在恋爱。母亲催得紧,她也就顺从了。但奇怪的是,在奚若和丈夫的第一次时,她脑海里都是毕业前夕谷蕤轻轻压向她的情景。

后来,当丈夫享受高潮的时候,她想起的是谷蕤在信里的句子――我想要你,哪怕一次。奚若想要把自己给谷蕤一次的愿望就是从失去处女身体的那一刻开始的。她在随后的几年里,时常被这样的愿望蛊惑着。终于在那个梦之后,她决定去谷蕤所在的城市。谷蕤早已不在小县城了,调到了省城一个大学的教务处工作。

那是九月初,奚若乘火车去的。快要到站时,她有些紧张。她去洗手间仔细整理了自己的妆容。32岁的奚若依然充满着青春的气息,纤细的腰,紧绷的小腹,结实修长的腿,而她的脸颊上还带有少女纯粹而任性的神情。

对着镜子,她渐渐笃定了心神。火车在站台上缓缓滑行,车窗外接站的人,站了整齐的一排,奚若知道谷蕤就在某处站着。

她拎着行李走下车门时,看见一个男人朝她跑来。然而,那个男人身上,谷蕤的影子已经依稀阑珊了。刹时,奚若狂跳的心像失去了某种动力。她看见谷蕤的笑,在略微松弛发胖的脸上渐渐扩大着。她僵在那里,不知道该有怎样的表情才合适。

谷蕤接过她的行李说:“你一点都没变,还是很美。”但是,谷蕤却面目全非了。他明显胖了很多,两腮的肉有些下垂。最让奚若不能忍受的是,他穿着一条那种抖抖嗦嗦的裤子,皮带上挂着手机和钥匙,而腰和小腹在皮带下理所当然地隆起着。一种绝望,让奚若所有的期待化成了灰。

谷蕤丝毫没有觉察到奚若的表情,说:“累了吧,快走吧。”他说着,伸手去揽她的腰。奚若说声这里的天气好热,便避开了他的手。

在酒店里,简单整理了行李后,奚若说:“我想睡会儿,快上班了,你去吧,下了班一起吃饭。”谷蕤奇怪地看着她说:“不用上班了,我给单位请了三天假,说家里有事。”

奚若尴尬地笑了一下,答:“哦,这样啊,那家里要是有什么事你就先忙去吧。”谷蕤有些得意地看着奚若说:“家里也回不去了,因为我对她说出差三天。”

奚若愣了片刻:“啊,你这是两边撒谎啊。”谷蕤说:“都是为了你。”说完,他伸出手想环奚若的腰。

奚若迅速坐到电脑前:“对了,这里可以上网啊,我要收一封妹妹发的邮件。”

谷蕤在奚若背后站了五秒钟,然后进了卫生间。接着,谷蕤喊:“这条牛仔裙也要洗吗?”奚若起身,看见谷蕤正在揉搓她刚才放在卫生间里的脏衣服。那一刻,奚若没有一点感动,只有剧烈的失望。她恨他什么时候成了这个样子,他从前的骄傲呢?她拒绝他的拥抱,难道他就不会强制地把她抱在怀里吗?奚若忽然明白,她少女时代迷恋的已被时光深深地掩埋。

吃过晚饭回到房间,奚若换鞋的时候,谷蕤带着一点点酒气坐在茶几旁点了一支烟。奚若说:“你知道吗,虽然我们多年没见,但一点也没有陌生和疏离的感觉。好像你就是我的哥哥或亲人。能见到你,我好开心。”

奚若说的时候,鄙视着自己的虚伪和残酷,但她没有别的选择。她看见谷蕤脸上的表情一点点阴郁下来。谷蕤不是傻瓜,他听懂了奚若的话。

“今天累了,我们睡吧。我怕热,我睡靠窗户的这张床。”奚若说完站了起来,对谷蕤张开双臂说,“来,拥抱一下,晚安。”

谷蕤的两只手始终悬着,没有落到奚若的后背上,而奚若也选择了把脸侧过去。那只是一个不能没有的礼仪,是对七年恋情的一个交代。

第二天,奚若独自去看在那个城市里工作的几个同学。晚饭前,奚若回到房间,谷蕤正看电视。奚若看时间还有些早,就坐到了谷蕤对面的床上。奚若有些内疚,问:“周围的女人,就没人追求过你?”“什么追求啊,我都有家有口的。”

“现在的女孩,才不管这些呢,只在乎感觉。”谷蕤笑了:“什么感觉啊,那是逢场作戏,是玩玩。”

奚若问:“那你以前逢场作戏了吗?”听完奚若的话,谷蕤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捏:“以前有一个,现在分开了。”

本来,奚若只是想逗逗谷蕤,但谷蕤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她一直坚信谷蕤是只爱她的,就算是逢场作戏,也不会去找别的女人。她故作好奇地问:“她是谁啊?”谷蕤漫不经心地说:“单位的同事。”

奚若看了一下表,说:“今天晚上几个大学同学请我吃饭,我可能回来晚点,你先睡吧。”谷蕤回应说:“我今天晚上不住这里了,到一个哥们那里去,你安心玩吧。”

凌晨五点,奚若是被谷蕤叫醒的。迷蒙中,奚若看到微弱的天光已透过窗帘一点点挤进来。她坐起来,扭亮床头的灯,埋怨说:“这么早就回来了啊,我还想睡呢。”

谷蕤没有出声。奚若这才看见他神色紧张。谷蕤把钥匙牌交给她,说:“明天你去退房吧,我得回单位了。还有,你回家的车票,我不能给你买了,你自己想办法吧。”

奚若猛地清醒过来,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不是说给单位请好假了吗?被人知道你撒谎了?”谷蕤摇摇头,无比沮丧懦弱的样子:“是大事,是灭顶之灾。”

原来,那晚,他没有去找他的哥们,而是去了那个女孩那里。正当他们在一起时,女孩的男友回来了。他威胁谷蕤,要到单位告发他女友。谷蕤正谋划升迁,这会让他彻底完蛋。无论谷蕤怎么求那男孩,他都坚持要告诉单位。

说完这些,谷蕤站起来,拿起黑色夹包说:“他一会肯定去单位,我得赶在他之前到单位去解释,去争取。”谷蕤急急地说着,脸上的表情在奚若眼里是龌龊的。

对,龌龊。不仅是因为他的懦弱、与功利和遇事时的无措,更是因为为什么他会选择这个时候去找那个女孩?仅仅是因为她拒绝了他?他甚至等不及三天的时间,这样急于发泄的是欲望还是失落?但无论是什么,他应该等到她走了以后吧。他是有自由的,有自由找任何女人。但他没有资格和权利玷污他们七年的美好回忆和少年时的纯粹感情。

奚若离开那个城市的时候,在机场候机时删除了谷蕤的手机号。她知道,不用多久,她就会忘记和他有关的一切。

栏目管理/宋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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