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要 得很有想法

时间:2022-10-11 02:23:02

赵要 得很有想法

赵要的工作室在黑桥艺术区的深处,几百平米里堆满卖不出去的装置和雕塑作品,还有已经解散了的“Guest”小组的作品“遗物”。正值最热的夏天,从川美刚毕业的小助手开着轰鸣的工业大风扇来吹干正在制作中的画。这些画看上去就是各种形状的色块厚厚地刷在老式印花床单上,赵要解释这是一种著名的图形变化的心理测试题,还给它起名:很有想法的绘画,联系到学术上下文,顿时有“不明觉厉”之感(网络词汇,指“虽然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但好像很厉害的样子”的缩写)。就在刚刚结束佩斯伦敦的赵要展览上,这批“很有想法的画”卖了个七七八八,赚了几十万人民币,足够维持他一段时间的生活。

黑桥的非“夜走派”

黑桥距离798艺术区仅6公里,聚集着众多年轻艺术家,村里的房东把大院改建成工作室,以每平米每天七八毛的价格出租。赵要的工作室不足300平米,是户型比较小的,酷暑里一层单薄屋顶挡不住闷热,到冬天还要靠自己买煤烧锅炉取暖。即使这样,每月房租也要6千,加上每年万把块钱取暖费,赵要勉强能自己负担,还没出头的年轻艺术家只能几个人合租一间。

相对整个黑桥村平均水平而言,赵要算混得不错的。村里十几个小区分布着近千个以艺术为名而奋斗的职业艺术家,渴望能像早年圆明园时期的前辈们那样一夜成名。但北漂做艺术的道路越来越窄,逐年昂贵的房租和衰落的艺术市场,让其中大多数被挤到城市边缘。他们每天面对着脏乱的街道、庞大的垃圾山,忍受着不稳定的治安和随时可能被拆迁的工作室,生活和创作难免波折而动荡。最近刚结束的“夜走黑桥”项目是这片儿状态的体现,这个号称自由创作的互动艺术项目主战场是蓝房子酒吧隔壁,紧邻黑桥村排水沟的一个两平米大小的空间,黑桥艺术家以匿名和夜袭的方式在两个月时间里对小空间创造、蹂躏、摆拍,直到闭幕前夜有人开着小型推土机推倒了房子。

虽然赵要也到闭幕party上吃吃喝喝去了,但他没有掺和这个诗意、暴力还带着点儿“绝望”气质的项目。赵要没那么多创作激情和剩余精力用来宣泄,艺术还是要有条不紊奔着成功去的。

混论坛的年代

虽然是川美设计系毕业,赵要几乎没干过设计本行。大学二三年级就跟一帮做前卫艺术的老炮混论坛。TOM网美术同盟在2003年非典那阵是最活跃艺术阵线,邱志杰、石青、杨福东、陈晓云、徐震……一群后感性出道的艺术家都混迹于此。赵要是川美分舵小舵主,周旋于各种复杂拗口的批评对战中,结交了志同道合的一圈人,武装了一身理论,被带上了职业艺术家的“不归路”。

赵要立志要做个影像艺术家。毕业后他被石青忽悠到北京,跟女朋友租住在2000块钱一个月的小房子里,生活有点儿朝不保夕。刚刚流行的数码照相是最没有成本的创作。他拿个照相机假装有意无意地抓拍景物和人,再把照片拼合起来,玩儿的是时间推移和空间叠加,较真儿地说是对摄影本质的追问、无情感凝视,玩笑的说也就是瞎捣鼓。

好在画廊也刚刚起步,打学术牌、搞实验性是主要的方向,对于年轻艺术家做展览能否盈利不太计较。赵要晃悠了两年,2006年经石青的介绍在长征的独立空间做了一个算不上展览的展览“六张照片和一个小房间”,没成本也没收入,赵要自己带着胶带和画框苦哈哈地布了两天展,开幕时候区区几个观众,好歹算是对他的影像创作的一个小结。除此之外,他几乎没参加过什么展览,“是我认定自己做不了个展,或者影像这东西撑不起展览。”

“做影像是给自己挖坑”。为了填这个坑,赵要使了不少傻劲儿。有个项目是他坐遍了北京各个方向的公交车,东到三河,西边延庆,南边最远一趟花12块钱坐到河北霸州,把拍成的上万照片剪辑成的录像。但路走得越远,发现自己陷得越死。“重要是思考,而不是刷存在感,录像、照片、装置,还有很多东西可以尝试。作品也不仅仅是表达阐释什么东西,而是通过这些表象去研究、去思考本质性的问题。”

另一份兼职的工作对他启发更大。2008年艺术家徐震的Art-Ba-Ba论坛脱离原来的“嘿社会”独立出来,一时间因为众多GUEST敢爱敢恨的态度成为聚集年轻艺术家和爱好者的阵地。赵要有做论坛坛主的经历,就被推荐到Art-Ba-Ba工作,负责在北京上海各个展览上拍摄现场采访,被工作强压着了解圈里别人的工作,接触了三教九流各种艺术人物。论坛工作不同于所谓的跨界、多栖,而是让一个年轻艺术人在成长过程中逐渐认识和了解工作方式的过程。这个身份也使赵要对事件可以迅速做出反应、以及热衷于思维活动。

知己知彼没让赵要被感染或受到启发,而是受到打击和质疑。“自己一个人闷着弄,总觉得我这个有想法,那个很牛逼。跟别人聊天后发现,其实大家想的都一样,立即完全没有优越感了。”在同一条路上拼技术和思想,是将被无数次证明是可行的方式再做一次,虽然很多年轻艺术家坚持下去就一定能成功,但这是现代主义的艺术。而当代艺术的创作必须是对艺术有所推进和发展的话,必须从夹缝里钻出去。

解散的GUEST小组

2011年,赵要和他的小伙伴们——徐渠、李明、林科和后来加入的陆平原,搞了一个短命的小组“Guest”——正式组建于2012年4月,宣布解散于2013年4月,整整一年时间。因为恰好赶上了艺术小组热,这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组织也火了一阵子。小组无主组织无纪律,起因是2010年几个人在重庆玩儿的时候乱搞了一个项目,每人凑了几千块钱,弄来一些城雕废材料,买点儿植物你添一块我加一把,调动所有人的判断和处理能力,整出一大堆装置来做了第一个展览。

因为材料费还不及运费,所以这堆作品至今还在重庆。之后2012年,另一个以徐震为首的知名小组“没顶公司” 以前辈身份把赵要这个组织重新拉出来,在尤伦斯策划展览。陆平原也进入进来,做了展览“站在小丑肩膀上”。因为成员都爱在Art-Ba-Ba网站上以GUEST名义(匿名用户)灌水,所以干脆起了个名字“GUEST”。GUEST即帮助每个成员解决问题,又组合在一起产生新的问题来推进问题。赵要的说法更加直白:“没事找事,没展览找展览,总要做些什么来证明存在”,而打着小组的旗号创作,每个人都可以躲在后面,搞自己没胆子弄的实验。一年的小组的生活经历都是围绕创作,还参加了博览会,画了画,在尤伦斯展览的画居然卖掉一两张,十几万5个人分,也不过拿回成本费而已。

2012年底,小组在尤伦斯群展“see/saw”上挂出条幅宣布解散。虽然这种方式看起来像他们又一次设下的机关,但其实小组是真的散了。项目创作不仅仅让每个人特疲惫,走下去也越来越像一个艺术家整体,需要维持和维护的包袱不是组建的初衷,况且项目式的参展方式,使得每件作品脱离展览几乎不能独立存在,在未来需要盈利维持的情况下就难以为继了。

很多机会就是这么天时地利。GUEST小组虽然散了,但赶上一个小组话题的时段,每个人的知名度和小组掩护下的猛劲儿,使得几个人更火了一把。抱团作战好生存,恐怕也是年轻艺术家扎堆时期一个不错的策略。而且宣布解散的行为和展示在GUEST思路下更像一个项目,在高潮处全身而退。

双年展艺术家的圈套

“我觉得我和徐震他们属于一个大的类型,就是说,属于更当代性的创造思路。”赵要毫不避讳自己对以“双年展艺术家”的崇敬。所谓双年展艺术家,简单说就是不靠给画廊画画赚钱,而是参加各种国际性双年展做大项目的艺术家们。不画画的艺术家在一大波靠架上和实物雕塑赚钱的快消市场中,生存得相当不易。赵要对此强调,这条路的成功还是要靠建立个人风格和明确的体系:“用一系列的‘否定’和‘玩弄’并不能完全建立体系,艺术系统的价值观要回到某种神性,其实有点像回光返照。”

“吴山专在墙上画个圆,跟另一个画家画个圆,绝不是一回儿事。”系统建立下的自圆其说,就是当代艺术家之间最大的区别。为了创造系统的持续性和神秘感, 2012年在北京公社的个展 “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中,赵要将一年前同日在同一地点做的展览重新展出一遍。不管是换一种材质翻模,还是在其原有基础上等比放大数倍、或不等比压缩,或者从藏家处协议借回作品参展,有些干脆直接把原作品搬回来,都是他耍手段把观众、画廊和藏家重新拉回来。这有新鲜感么?这有创造力么?观众越追问,赵要越得意,以艺术为名的圈套越牢不可破。

赵要现在的自圆其说是他“很有想法的绘画”系列。“画画越来越好看不是问题,最重要的还是如何放到市场里边去流通,到有人愿意掏钱买,那么我的风格和体系对艺术的推动作用才能发挥出来。”为了满足观众对于绘画故事和意义的追求,赵要在伦敦佩斯刚刚做完的小个展之前,曾大费周章将展览画作带到玉树雪山上的摩耶寺,请活佛为画作加持。但最终展览时候这些照片和记录并没有同时展出,观众只能模糊得知如此一个背后的故事,却不能眼见其祥,“看我这个抽象画多神秘。”与其说对自我的消费,不如说赵要在施行一个诡计。“有想法”的路数的确奏效了,他这些小画陆陆续续都卖掉了,虽然买家基本都是西方人,不过这是个好兆头。

赵要本人把创作理解的更具有神性:“我通过这种东西去试探艺术存在,那些我们一直很坚信它成立的理由,是不是就真的这么靠谱?可能你觉得类似于玩笑,但它具有精神重合性。而且这强化了别人对你的概念。”

像佩斯画廊和北京公社这样能经得起赵要这个折腾的画廊还是少数,这点儿上他比较有运气。但折腾带来的焦虑和较劲时时困扰着他。认识和方法的成熟,带来下一步该怎么办的进一步焦躁,程式化是创作大忌。“一辈子画一个方块,弄不成功才怪呢,问题你是不是这样的人,你愿意不愿意这么做。”赵要就是在不断地避免和逃离中塑造自己的形象,同时也在人人都是艺术家的当代浪潮中寻找缝隙。

希望他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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