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韵的由来

时间:2022-10-10 10:51:25

吃饭这事,古今相同。一人吃饭可以无语,多人一起吃饭,便免不了交谈。于是乎,在饭桌上就演绎出许多的故事来。这一点,不独中国,甚至国外,亦无异焉。

著名的《最后的晚餐》,虽然只是一幅画,表现的却也是饭桌上的事情。在中国,我们从文学描写中经常看到:酒过三巡,主人酒杯掷地,刀斧手呼啸而至,刚才主客的殷殷交谈顿时变成敌对的血雨腥风,鸿门宴即是一例。刘邦要是海吃海喝,汉朝保不定就不在二十四史上了;三国时,曹操与刘备论英雄,要不是刘备佯装吓掉了筷子,恐怕脑袋也就得搬家。

正所谓悲戚之事易写,愉悦之情难工。其实饭桌上也并非全都惊心动魄。兰亭宴,虽被王羲之的兰亭序神书光芒所掩映,但字里行间,也可看出赴宴那帮人的宁淡冲和;距今1400多年前的陆法言家的一次家宴,足以称得上是意义非凡、影响千古的事情。

公元581年,即隋开皇(581至589年)初年,有8个人同到陆法言家里去做客。这8个人是刘臻、颜之推、卢思道、李若、萧该、辛德源、薛道衡、魏彦渊。有道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几人在当时都绝非泛泛之辈,皆是满腹经纶的饱学之士。

这帮人聚在一起,少不了谈天说地。当然,那时候不会谈卡拉OK、不会谈股票或禽流感。随着时间的流逝,“夜永酒阑,论及音韵”。他们也没有料到,这一次家宴,竟影响了中国诗歌的千年轨迹。

陆法言说道:“古今声调既自有别,诸家取舍亦复不同。吴楚(南方)则时伤轻浅,燕赵(北方)则多涉重浊;秦陇(陕西、甘肃一带)则去声为入,梁益(四川、汉中一带)则平声似去。”因为这样的差异,致使“吕静《韵集》、夏侯咏《韵略》、阳休之《韵略》、李季节《音谱》、杜台卿《韵略》等各有乖互”(《切韵·序》)。

也就是说,那时的神州大地东南西北,各地声调皆复不同。一首诗歌,在此地是有韵的,在彼处就无韵可言。标准没有,竟相随言。诚所谓“江东取韵,与河北复殊。”这几人在一起,剖析出支、脂、鱼、虞韵混用的错误,精辩了先、仙、尤、侯非为同韵的区别。于是,魏彦渊谓陆法言:“向来论难,疑处悉尽,何为不随口记之!我辈数人,定则定矣。”陆法言听闻即烛下握笔,把大家所言略成纲纪。

有意思的是,虽然几人都是学富五车,但“因论南北是非,古今通塞,欲更捃选精切,除削疏缓”(《切韵·序》),对于所取字例的编写、分韵的确定及反切的推敲,却大都由颜之推、萧该两人来作决定。而不像现今某些人n那样,明明不擅长却要争做学科带头人,拿到项目经费后,交给助手去完成,到时候,他记得的就是把自己的大名签在第一位。

为什么会这样呢?我以为大慨有两种可能性。一是他们两人在陆法言等人当中更长于音理和音学知识;二是他们两人最熟悉江南音系。

萧该的生平资料保存甚少。根据史料,只知道他作为梁朝宗室,所操语音是上流社会的通语。后在关中居住近30年,对这一带的语言非常熟悉。其所著《汉书音义》、《文选音》“咸为当时所贵”,均著录于《隋书·经籍志》,惜世无传本。

颜之推至今则是大名鼎鼎。其所撰《颜氏家训》不知为当今的出版社带来多少经济效益,版本更是几十近百。颜之推少年早慧。年十二就可自讲庄、老,且“博览群书,无不该洽;词情典丽,甚为西府所称”(《北齐书》卷四五)。西府为梁武帝子湘东王萧绎所在地,之推父颜勰任西府谘议参军。故颜之推早年即在萧绎门下,甚得赏识。

这萧绎虽贵为王爷,对音韵却极为重视,常与其兄弟萧纲进行讨论。《颜氏家训·音辞篇》中有这样的记载:梁世有一候,尝对元帝饮谑,自陈“痴钝”,乃成“飔段”,元帝答之云:“飔异凉风,段非干木。”谓“郢州”为“永州”,元帝启报简文,简文云:“庚辰吴入,遂成司隶。”如此之类,举口皆然。元帝手教诸子侍读,以此为戒。

此候把“痴钝”说成“飔段”,把“郢州”说成“ 永州”,萧氏兄弟精于审音,能够引经据典、极为风雅地指出他的错误。颜之推耳濡目染,无疑也培养了细致分辨语音的兴趣与能力。24岁时,旧主元帝死,他被俘至北周,又后奔北齐,置身文化荒漠,充耳疏野之语,时常有意识地将南北语言进行比较:“冠冕君子,南方为优;闾里小人,北方为愈。易服而与之谈,南方士庶,数言可辩;隔垣而听其语,北方朝野,终日难分”(《颜氏家训·音辞篇》)。颜之推这段话的言外之意,即是说南方知识分子阶层中通行的语音带有更为明显的文化印记。

由此观之,生活的经历及在语音学方面的高深造诣,使得颜、萧二人能够细微、精确地剖析南北语言的差异,故在音韵的相关讨论中,比其他人有了更多的发言权。

然而,尽管如此,在陆法言家所论之音韵,还只是纲要而已。韵书的最终形成,全赖陆法言的不舍不弃,其功不可没。

陆法言,名词,字法言。临漳(今河北临漳县)人。生卒年月不可考。其先为鲜卑人,步陆孤氏。后孝文帝迁都洛阳,步陆孤氏汉化为陆氏。隋开皇中,法言为奉承郎。后却因其父陆爽奉承获罪,连坐除名。

这或许是冥冥之中的注定。陆法言自己写道:自家宴之后,一直“博问英辩,殆得精华。于是更涉余学,兼从薄官,十数年间,不遑修集。今反初服,私训诸子弟,凡有文藻,即须明声韵。屏居山野,交游阻绝,疑惑之所,质问无从。亡者则生死路殊,空怀可作之叹;存者则贵贱礼隔,以报绝交之旨。遂取诸家音韵,古今字书,以前所记者,定之为《切韵》五卷。剖析毫厘,分别黍累。……非是小子专辄,乃述群贤遗意。”其坚忍不拔之精神,甘于淡泊之胸襟,功成而不自专之操守,直到今天,也足以让我们倾佩和敬仰!

总之,这一次家宴,直接促成了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切韵》的形成。隋唐以后,千百年来的韵书,都只不过是在《切韵》的基础上增增减减而已。也许,《切韵》的重要意义并不在于它作为一部怎样的韵书存在过,而在于它对中国古典诗歌创作曾经起到怎样的影响。《切韵》的价值,与其说在于为我们提供了一个颇有争议的中古音系统,不如说在于它借助官方的力量,为诗歌创作确立了一套用韵的标准。

有古风一首赞曰:

五湖鸿蒙烟雨中,四海乱象各不同。

厘音定韵骚雅事,家宴冲开千古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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