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梁:“无脸先生”的北极挑战

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张梁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嘴角脸上正长出粉红色的。在椅子上坐了不到五分钟，他站起来两次：“先去吃饭，边吃边聊行吧，我饿得不行，回来半个多月一直这样。”

20天的时间里，在零下30－40摄氏度的北极圈恶劣环境中，拖着一百多斤重的雪橇，每天徒步15－16个小时，艰苦跋涉六百余公里到达北极点。一路穿越无数的岛屿和冰裂缝，迂回北冰洋破碎的冰面，冒着遭遇北极熊的危险，这的确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折磨，却也是北极挑战赛的魅力所在。承办方把它称为世界最艰难的比赛一点不为过，张梁瘦了20斤，以至赛事结束后一直处于饥饿状态之中。

“太艰苦了，比登珠峰还艰苦!”他把一筷子肉放到嘴里，叭叽叭叽吞了下去，“对我来说，登珠峰也就最后几百米的挑战，这一次却是二十多天每天都是最大挑战，在挪威训练时冻伤了脸，不过为了比赛也顾不上了，算得上‘不要脸’的北极之行吧。”

艰苦历程

“这是我参加过的最艰苦的活动!”张梁第三次瞪大了眼睛强调，眼里的血丝和脸上的疲惫似乎也正在帮着证明，“我现在做梦都还经常是在漫无尽头的雪原上跋涉。”他把照片一张张翻给我看，基本上是白茫茫的一片，除了远处苍茫的地平线和偶尔一现的冰峰林，看不到任何风景。

从比赛开始，每天都重复着机械单调的动作，迈步、蹬腿、迈步、蹬腿、迈步、蹬腿、在极地严寒下，脚脖子长时间被厚厚的袜子和鞋捂着，很快就过敏，红肿，甚至破皮，脚底则被磨起大大的水泡，接着就会贴满了止血贴，十几个小时的强行军经常走得大腿后侧抽筋，脚拇趾痛风，长时间行军，非常疼痛，经常会大声喊出来，“啊……”除此之外，长时间的滑雪行进让双肘疼痛难忍，十指关节因为长时间握雪杖发力而肿胀刺痛，每天早上，拳头无法握起来，无法发力!捏不住东西!

“每天走到最后两个小时，基本上在咬牙走，鼓励自己加油!有一种绝望的感觉!‘加油!坚持!不要放弃’是队友间说的最多的话。过着如此狼狈不堪的生活，遭受着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在体力巨大透支的情况下，每天靠意志力咬牙坚持，简直就要崩溃了!即使千奇百怪的，造型各异的天然冰雕多么美丽漂亮，都已无法激起我的激情，甚至一直在问自己遭这么大的罪，是为什么?”

“你要说艰苦到什么程度?”他想了想，“这么说吧，登珠峰时我只是在登顶后下撤那一刻掉了眼泪，可是北极挑战赛我却哭了三次，真的是号啕大哭。第一次是到Checkpoint 1号补给点跟记者通话，不知道为什么情绪就失控了，电话里就哭了出来。”说到这里，他摇摇头不再说话，似乎又沉浸到那些遥远而又切近的情绪里面去。

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这个豪爽犷放的北方汉子，只好举起酒杯说：“敬你!”

绝不放弃

我们一连喝了三杯酒，张梁是出了名的海量，我却开始头晕，“嗨，哥们，这么艰苦的比赛那你犯什么傻去凑热闹?”

他头脑清晰反应敏捷，全没有身体上的疲惫和怠倦，对我“犯傻”的说法反应强烈：“其实一点也不难理解。我已经登上过世界最高峰，也徒步抵达了南极点，再到北极点也就顺理成章成为我的梦想。就目前北极旅行的成熟程度来说，直升飞机可以直接到达北极点，但这对我们没有意义。你知道，对一个喜欢冒险，喜欢挑战的人来说，生活最大的意义就是寻求极致的体验，对于短短的几十年来说，多一些永生难忘的体验也就算是延长了寿命。”

他停了一停，“不过，说实话，参加之前我真没想到会这么艰苦。今年的比赛在世界范围内选拔了26个队员，从开始到中途，先后有11人因冻伤或恐惧退出了比赛，我们能取得第二的成绩，实在也算幸运。”

“那么，你在路上就没想过放弃吗?”

“没有，从来没有过。”他回答得干净利索，“我每天的念头就是怎么完成当天的路程，一直有一种强大的，一定要完成挑战的信念在支撑着我，我相信自己的能力和实力，决不放弃!”

“我们的比赛在北极的夏季，太阳每天徘徊在地平线上不会消逝，有一个月没有看到星星，每天在‘wake up’声中，睁眼觉得光线那么刺眼，依然迅速穿衣，烧水，做饭，出发，迎接每天的磨难!最多的是想起汪峰的一些歌曲，心中哼着鼓励自己。最后到达终点，最大的喜悦就是终于不用再走了。当得知比赛过程中先后有1 1名队员退出了比赛，其中不乏强人，开始佩服起自己了”。

绝路险境

出于满足读者好奇心的需要，我不得不进行一些公式化的提问，比如说：“这次北极之行你最危险(难忘)的经历是什么?”张梁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应对此类问题，马上打开一段视频，眉飞色舞地给我讲起了遭遇北极熊的经历：“那天我们已经离极点很近了，正准备经过一道小山丘，谁也不知道北极熊会在这里出现。”视频上，白茫茫的一片天地里，数十米外有一个移动的小白点，如果不是他的手指很难发觉，两名队员正在狂呼乱叫，在北极呼呼的风声里这种呼喊微弱而渺茫，那个小点开始是向一侧移动，接着便掉头往他们走来，开始走得比较慢，一名队友继续狂喊，另一名队友举起枪来向天空放了一枪，不过这头熊似乎并不在乎，继续向前，接着又是朝天另一枪，巨大的北极熊停了一下，却突然放开速度直冲过来，晃动的镜头里传来惊慌的呼叫：“开枪!开枪!对准!”在距他们还有七八米时，队友终于对准巨熊的脚底开了一枪，霰弹在它的脚下激起一阵雪雾，北极熊骤然停住，掉头就跑，不知道是因为终于省悟有武装的对手不易对付，还是霰弹击中让他疼痛。在它跑出十几米后，持枪的女队员站立不住了，瘫倒在雪地上。

“遭遇北极熊肯定是件幸运的事情，这个比赛进行这么几年来都没有队伍遇到过，却给我们撞上了。我第一反应就是拍照，其他队伍都很羡慕。”说到这个他似乎很得意，“也算是有惊无险吧，这么近地接触北极熊是难得的经历。”

心有余悸的我却不这么认为：“万一你们开枪没有把它吓跑，或者子弹用完了也没把它赶走，那该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其实每天面对随时跌落的冰裂缝，或者飘移不定的浮冰面，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随时精神都很紧张。遭遇北极熊只是每天数不清楚的危险中的一件罢了，”张梁满不在平地笑了笑，“大家喜欢听这个，你就写这个吧。”

专业保驾

既然有这么多的艰苦和危险，那么这次比赛是如何保证它的安全呢?在探险和刺激的背后一定有着更为琐碎严密的准备，我对此充满疑惑，张梁却成竹在胸。

“这次比赛是我参加过的最专业的比赛，感触太深了!每一个细节都有充分的考虑，赛事组织严密流畅，很多细节都让人感触不已，以穿衣服为例吧，虽然我们每个人都为这次比赛准备了自己的衣服和装备，但最后无一例外全部穿上了组织方提供的服装，实在是无可挑剔，从口袋拉链到袖口松紧带都经过改装，组织者根据 北极地区的气候特点重新设计了服装的结构，每个口袋装什么，用什么，容量多少，开多大口子、方向朝哪边、拉链往上还是往下都有讲究，用起来是那么亲切方便，没有丰富的经验和用心的研究是无法考虑到这么周全的，此外，光手套就发了六七双，每双都有不同用途，而且都用上了。”

“我们每个人拖曳的装备大约有五十多公斤，包括全套的露营装备，足够的食品和燃料，每个组都有GPS和卫星电话，还配备了一把霰弹枪。除此之外，从北极圈出发到北极点中途有两个补给点，多架高性能的直升机为本次比赛提供后勤与安全保障。”

“国内的户外发展比起来还是有很大差距，我们在英国进行了各方面的培训，每种培训都由不同的专业教练来教授，从搭帐篷打地钉这样的小事到通讯定位导航这样的专业技能，都做了非常详尽的教学和实践。赛事还配备了很多高科技器材，如专门用于紧急求援的卫星定位仪，一开机就能发出求援信号，然后直升机很快过来，在补给点还有很多专业的医疗器材，这么艰苦条件下的比赛，要完成赛事的安全保障，没有严密的组织和细致的工作流程是不可能的。”

平凡生活

很多人都好奇极地探险者的衣食住行，让我们看看张梁怎么说――

早餐通常是用温水泡麦片粥，开始黏糊糊的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填吞下去。然后用水把碗杯洗一下，再把水喝下去。行军过程中要准备路餐，牛肉干是我的最爱，每次嚼完剩下的筋也不浪费吞下去，还有些干果和巧克力冻得太硬根本就咬不动，经常把牙床咯破。再加上面罩把嘴堵得严严实实，每次吃起来很困难。晚餐一般是加拿大产的户外混合速食品，蛋白质、脂肪和碳水化合物搭配得非常好，有米饭、意粉、豆类等，有时做饭时不小心打翻了锅，把食物从雪地上挖起来，放回锅里热热继续吃!有几天，雪混合着风沙，烧水做出的饭基本上就是沙子，只能用吞的方法，必须要吃!尽管如此，一路上的感觉还是就是累!饿!冻!

组织方提供的隧道式帐篷非常好，在行军中队友之间也形成了非常默契的关系，一旦停下来支帐篷的支帐篷，打地钉、挖雪和煮水各行其是，很快就可以缩到帐篷里去，然后一刻不停地煮水、做饭、烤袜子和面罩。睡袋非常厚非常温暖，每天都累得不行，很快就睡着了。

徒步前往北极的方式是滑雪，再把需要的东西拖在身后。每个人身上都套上套索，用绳子拖动状如太空舱、重达一百公斤的雪橇。一路走下去，东西逐渐消耗，雪橇会变得越来越轻。雪橇可以浮在水面上，也可以在雪地上跑。探险队员的装备包括帐篷、炉具、睡袋、真空包装食品、还有信号枪、大口径猎枪，卫星电话、备用电池、掌上电脑、全球定位系统等。头灯都是锂电池的，可以在黑暗中照路。北极挑战赛策划人会从空中和地面为参赛队提供紧急救援服务，如果在5月10日前完成不了比赛，主办方将派直升飞机把他们送到大本营。

在北极走和平时走路有很大的不同，由于需要提高效率，我们三人没有结组，一人在前，二人尾随。每天要行军十几个小时，非常枯燥，因为要穿越大量的冰裂缝、浮冰和冰塔林，精神非常紧张，在体力巨大透支的情况下，每天靠意志力支持，咬牙坚持，足以让人崩溃发疯!

张梁说，此行参赛费用加上途中的其他花费，达到40万元，而这一切都由其所在单位农行深圳分行全程赞助。张梁所在单位农行深圳分行副行长周明的一席话说得好，“登顶珠峰和徒步极地可能是个人的梦想，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实现的，这次不仅成就了张梁个人的梦想，也延续了中国人在极点的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