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心诊时 母体

时间:2022-10-09 03:29:56

今日社会上很多关系的混乱,都跟母体文化切断有关。在快速的变动当中,我们完全遗忘了不变性的稳定力量。

我住在巴黎的时候,觉得法国整个社会的节奏与速度没有像我们那么躁动,因为它本身的旧传统和新科技没有完全对立。法国的科技进步,相对的,他们的文化也深厚。

而我们经常在炫耀高科技,社会文化却是短浅的,缺乏一种厚实的渊源让我们稳定下来。尤其我们还有一个很深的矛盾,就是与文化母体切割。

今日社会上很多关系的混乱,都跟母体文化切断有关。过去我会觉得,没关系,切断就切断,管他的。可是当问题一个一个浮出来时,我开始觉得那种矛盾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不要忘记《论语》曾经在这个文化中上发生了很大的作用,一度它却变成一个腐朽的符号,慢慢消失;还有那些戏曲、那些传统的诗词,在泛政治的思考之下,都变成不合时宜,也慢慢被淘汰。

一个社会的变跟不变,只是一个互动的关系。在快速的变动当中,我们完全遗忘了不变性的稳定力量,就好像我们切掉了《论语》、唐诗、宋词里面基本的精神,接下来,什么东西可以替代它?

需要有更周到、更周密的心思,才能够在转型过程里不会掉入进退失据的困境。当我们从“要花很长的时间期待,很困难地得到一样东西”变成很快速、很容易就能取得,就会有不珍惜出现。当这个现象转换到伦理跟人际关系上,就会变成一种新的问题。

我们对于财富其实是有焦虑感、不安定感的,在这样的状况下,我观察到一些企业或者家族,流动性很大,好像随时准备着要走,或者是要结束,或者要变坏,与欧洲资本主义那种一代一代传承的企业,绝对不一样。我想这个是目前一个巨大的悲剧,也使下一代处于一个慌乱的状况。

这里面最有趣的是,我们切断了文化,却保留了过去中国家庭里面对孩子的保护和供应,所有东西都给孩子,所以今天的孩子,他们为所欲为,予取予求,因为传统的父母对子女的爱已经变质成一种堕落的引导,就是让他们取得物质变得非常容易,要什么就给什么,他们从小就没有艰难取得东西的经验,艰难是一种教育,没有艰难感就没有珍惜。

老画家刘其伟说过,他因为受日本教育,到九十岁高龄时还会想去非洲、去婆罗洲冒险,他就觉得中国人的教育根本是一种安逸的教育,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对于冒险犯难的鼓励非常非常少,因为中国是农业保守的社会,离家就代表悲剧。如果我们真的要接受西方的资本主义,不要传统伦理,那么是不是父母也应该学西方伦理,让孩子十三四岁就独立,要读大学就想办法筹学费?而不是把两种伦理负面的东西合在一起,教出一个被宠坏的小孩,以至于很多的企业家第一代把公司交给孩子,但孩子不一定能够承担这个任务,最后就富不过三代。

摘自蒋勋《生活十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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