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竞争法的目标与实践

内容提要：竞争法的目标是指法律的制定者和执行者通过规范市场主体偏离竞争机制的行为所要实现的经济、社会、政治等目的，它具有政策性、阶段性、多元性和冲突性的特点。实践证明，运用竞争法目标理论可以促进竞争法实施和完善，提高执法效益。因此，借鉴发达国家经验，将竞争法作为实现国家竞争政策的工具，确立我国竞争法的主要目标，以此指导竞争法的实践，是解决我国市场秩序监管中深层次矛盾的捷径。

关键词：竞争法 目标 特征 竞争政策 市场秩序 执法效益

竞争法是市场经济法律体系的核心内容，它对完善市场秩序、保护消费者和促进经济发展等有着重要的作用。理论和实践证明，运用竞争法目标的理论，可以发挥竞争法政策性工具的作用，据高竞争执法的效益，解决市场监管中深层次矛盾。

一、竞争法的目标

(一)竞争和竞争法

竞争是市场经济的基本特征，是指“市场主体为追求有利的市场条件，实现既定的经济目标而不断进行相互较量的过程”。⑴在竞争机制的作用下，市场经济实现了资源的优化配置，提高了社会生产率，扩大了供给领域。但是，市场竞争并非总是有序的，垄断、过度竞争等不可避免，它损害竞争者和消费者的利益，破坏公平的竞争环境和均衡的市场格周，影响竞争机制的作用。因此，各市场经济国家无不通过竞争法对市场上的反竞争行为进行规制。

普遍认为，“竞争法就是规范竞争主体的市场行为，制止各类违法竞争行为，确保自由竞争和竞争机制能够发挥正常功能的法律部门”。⑵它是现代经济法的核心。竞争法有广义和狭义之分，广义竞争法即实质意义上的竞争法，包括反垄断法、反不正当竞争法、消费者保护法、合同法、刑法等法律法规中调整竞争关系的法律规范；狭义竞争法仅指反垄断法。本文采用广义竞争法的概念。

(二)竞争法目标及其作用

法理学认为，法律是实现一定目标的手段，任何法律在其制定时都有特定的目标。目标是法律的灵魂，贯穿于法律的制定、执行和完善的始终。所谓竞争法的目标，是指竞争法的制定者或者执行者在制定或者执行竞争法过程中，通过规范市场主体偏离竞争机制的行为所要实现的经济、社会、政治等方面的目的。它本质上反映竞争法所保护的利益，形式上是立法者和执法者的主观愿望和要求。由于竞争法目标在作用、内容和特征等方面的特殊性，使得目标的探讨在竞争法理论研究中占据着非常重要的地位，甚至不亚于其他任何部门法对目标的研究。

竞争法目标对竞争法的实施和完善有着重要的作用。首先，竞争法目标能引导执法者按照立法者的意图执行法律，使法律效用与目标趋向一致。我们知道，竞争法(尤其是反垄断法)具有不确定性的特征，这种特征来源于规则内容的有限性和市场经济关系的无限性。用有限的规则来规范复杂的市场行为，实现法律的目标，就必须依赖于立法者、执法者等根据社会需要和法律目标，采取或宽或紧的竞争政策，并据此对具体规则进行解释和修改，从而适用于特定的经济关系中。

其次，竞争法的目标能引导立法者按照本国社会、经济发展的现状制定和完善法律，使之更符合社会的要求。二战后，英国国内垄断行为十分猖獗，物价上涨，而英国1973年公平交易法、1976年和1977年限制性贸易行为法、1976年转售价格法以及1980年竞争法等早期竞争法存在较多缺陷，竞争执法困难重重，为此民众强烈要求修改竞争法。1998年，英国根据群众呼吁，修改通过新的竞争法，强化丁执法力度，使竞争执法的面貌焕然一新。

再次，竞争法目标还能够引导立法者、执法者根据社会、经济需要对法律目标进行设定和修正，同时，又将法律目标作为评价竞争法实施效果的标准，以此修改竞争法制度，完善法律实施，从而实现社会经济、竞争法目标和法律效用三者的互动，提高竞争法的实施效益。以美国为例，其竞争法目标的不断演变反映了三者互动的趋势。美国在经济发展中充分发挥竞争法的作用，不断根据国情的变化确定合适的竞争法目标，并因此修正法律的执行，从而不断促进美国的经济发展。1890年美国制定谢尔曼法的目的是为了维持和促进竞争，反对私人限制竞争，但是执行效果并不明显，这促使1914年联邦贸易委员会法和克莱顿法的颁布，设立专门的执法机构，扩大竞争法的规制范围，结果促进了市场经济的繁荣，形成了崇尚竞争的法律文化，“大多数美国人早就承认，市场进入的机会和市场竞争的促进，使我们信仰竞争作为经济组织形式的一个基本原则。”⑶

(三)竞争法目标的内容

竞争法具有哪些目标，这曾经引起实践部门和理论界的广泛讨论。德国有学者认为，竞争法目的在于“保证企业之间能够进行公平的竞争”，“保护消费者和竞争的各方”，并且“将竞争作为一种制度加以保护和支持”。⑷日本金泽良雄认为竞争法的目的 “是为了防止并排除随着资本主义高度化发展所带来的弊端，为促进自由竞争”。⑸美国博克(R.A.Bork)认为，竞争法是维护市场机制，通过维护市场机制实现资源优化配置国民经济的资源，从而可以最大限度地满足消费者的利益。”⑹

我国学者对竞争法目标的探讨起步较晚。徐士英教授从竞争法目标的不同层次来理解，她认为竞争法在终极层面体现为解决人民物质需求的无限性和资源的稀缺性之间的矛盾，经济制度层面体现为了构建与生产力发展水平相适应的经济体制，市场层面体现在形成和维护市场中的竞争秩序。⑺学者宋彪认为竞争法的目标在于站在社会公共利益、整体利益的基础上，塑造公平、自由的竞争环境，发展规模经济，保护民族工业，保护本国经营者和消费者，扶持中小企业。”⑻还有些学者主张，竞争法目的在于确保竞争活动的起点公平、机会均等和过程公正，确保市场经济实现效率和繁荣，维护国际贸易秩序和保护本国利益等。”⑼这些观点从不同角度考查了竞争法的目标。

笔者认为，从各国竞争法实践来看，竞争法主要包括以下目标：1、维护良好的市场竞争秩序，保证市场竞争机制在资源配置上的作用；2、保护市场竞争者和消费者的利益，防止市场主体免于垄断和不正当竞争行为的侵害；3、保护市场经济的民主，防止经济力量过分集中，保障中小企业发展的自由；4、鼓励技术创新，促进技术进步，提高经济效益，促进经济发展；5、保护本国经济实体在国际贸易中的利益，提高本国经济竞争力；6、限制政府和社会团体对经济的不正当干预；7、保护公共事业、自然垄断行业和律师、会计、医

疗等自由职业行业的发展；8、培养和维护统一的市场，并保证市场对外开放，促进国际贸易。

(四)竞争法目标的特征

竞争法目标与其他部门法的目标相比，具有政策性、阶段性、多元性和冲突性四个特点。

1、竞争法目标的政策性

竞争法目标的政策性是指竞争法目标受到国家经济政策的影响，反映竞争政策的要求。市场经济普遍存在着市场失灵的状况，政府为弥补市场缺陷，通过经济政策干预市场经济。在这些政策中，竞争政策是“规范一个社会基础的市场经济运行的竞争而确定的政策，是国家最基本的经济政策”。”⑽它在内容上包括竞争立法和竞争执法所体现的竞争政策以及其他影响市场竞争的政策，是政府制定并实施的促进或者限制竞争的策略选择；在作用上，通过确定市场经济中竞争领域的范围、国家所要禁止的反竞争行为、竞争政策所要保护的对象、保障竞争的措施等内容来实现对市场竞争的引导，是“有关市场经济条件下竞争机制运行的行动指南”。[11]竞争法是竞争政策的重要内容，它反映竞争政策的目标和要求，是实现国家竞争政策的根本手段，我们称竞争法的这种特性为竞争法的政策性，也有学者将竞争法的目标称为“竞争法的政策性目标”。

2、竞争法目标的阶段性

竞争法目标的阶段性是指竞争法目标受经济政策(主要是竞争政策)的影响，在不同的时期呈现出不同的内容。由于竞争法目标直接或间接地反映竞争政策，而竞争政策会常常随着国家社会状况、经济总体形势、国家经济政策、意识形态等的变化而发生变化，因此竞争法的目标也会随竞争政策的变化而呈现出阶段性的改变。这种不断变化的目标指导和影响竞争法的实践，使竞争法在不同时期在执法措施、执法宽严程度、违法认定标准等方面呈现出不同的特点。

3、竞争法目标的多元性

竞争法目标的多元性，是指竞争法的制定者及执行者在制定、实施竞争法过程中所追求的经济、社会、政治等方面的目标是多个的，而不是单一的。这种多元性主要表现为：第一，一国的竞争法在某一时期内所追求的主要目标是多元的；第二，从长期的法律实践来看，一国的竞争法在不同时期所追求的目标是不同的；第三，由于各国国情的不同，不同国家的竞争法所追求的目标是不同的。目标的多元性根源在于竞争法所保护的市场主体的利益的多元性。

4、竞争法目标的冲突性

竞争法目标的；中突性是指竞争法实施过程中，对某个竞争法目标的追求会对其他目标的实现产生消极影响，即导致其他目标的无法实现或对其他目标的实现产生消极作用。如保护小企业、促进经济民主的目标则可能损害提高经济效率、实现规模经济的目标，也无法提高消费者福利。在United States v．Von's GroceryCo．案中，美国最高法院判决两个连锁杂货店公司的合并为非法，而这两个公司的营业额只占洛杉矶地区杂货店市场份额的7．5％。法院作出该判决是出于保护小零售店的考虑，却忽视提高经济效率和消费者福利。[13]目标的冲突性根源于不同目标所代表的不同社会阶层、利益集团的利益之间存在着冲突。目标的冲突性要求立法者、执法者在特定一段时期内，根据本国社会、经济的现状对竞争法的主要目标作出选择，确定竞争法所要保护的哪种利益是特定时期内社会的基本利益或重大利益。

二、对我国竞争执法的启示

从各国实践来看，发挥竞争法目标在该法实施中的重要作用，对促进法律的实施、提高执法效益、完善市场竞争秩序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目前，我国市场监管中一系列深层次的问题已经暴露出来，如相关部门尚未制定明确的竞争政策，无法指导竞争法实施；竞争执法在目标和手段上存在局限，使执法不能很好地适应经济发展的需要；学术界缺少对竞争政策等宏观性问题的研究，不能对实践进行有效指导；崇尚竞争、公平、保护弱者的法律文化尚未形成，企业社会责任被忽视。以上这些问题其实都与竞争法目标密切相关，其他国家在经济发展过程中也曾遇到过。因此，借鉴和参考其他国家的成功经验，从竞争法目标人手探讨解决问题的思路是完善我国竞争法制的捷径。

1、确定我国竞争法的主要目标。我国应从国家性质和国情出发，把维护竞争机制、提高经济效率和保护消费者作为我国竞争法的主要目标，并以此作为所有竞争法律制度的起点。

2、按照竞争法的主要目标完善我国的竞争法制度，发挥消费者在维护竞争秩序上的作用。确立竞争法的主要目标，就是要通过制度设计，在案件中当竞争法主要目标和其他目标发生冲突时，首先保障主要目标的实现，维护社会基本利益和重大利益。从维护竞争机制、保护消费者的目标出发，提高消费者在竞争执法中的地位，赋予消费者(消费者团体)对反竞争行为的诉权，完善公益诉讼制度；完善消费者申投诉制度，通过鼓励消费者投诉、举报来强化对反竞争行为的发现和监管机制。

3、制定我国灵活的竞争政策，指导竞争法的实施。我国政策制定部门应从国内和国际市场竞争的形势出发，制定灵活的竞争政策，并通过立法和执法部门对法律的制定、修改、解释和执行，将竞争政策融入竞争法的实施，使我国的竞争法真正成为执行竞争政策的工具。

4、将竞争法目标作为执法者适用法律的指导。法律的适用过程实际上是法官或者执法者对法律进行理解和解释的过程，而深刻领会竞争法目标，有助于正确地理解和适用法律，在个案中根据案件背景和竞争法目标对法律适用做出正确的选择。因此，法官或者执法者必须掌握竞争法目标，并将此作为案件审判中的原则性依据。

5、确立权威的竞争执法机构，提高竞争执法者的专业素质和执法能力。将竞争法目标引入竞争执法，这要求执法机构具有较高的权威，及时制定法律实施细则，并根据执法情况及时建议立法机构和政策部门修改法律和政策；同时，还要求执法者具有领会竞争法目标并在个案中进行价值判断的能力。因此，必须改变我国竞争执法机构权威不高的现状，并通过培训和引进人才来提高执法者的业务水平。

6、围绕竞争法目标和竞争政策，加强学术理论研究，培养崇尚公平竞争的法律文化，增强企业社会责任。理论研究对竞争法实践有着指导作用，鼓励我国学者应更多地从事竞争法基础性理论的研究，从国情出发，探讨竞争法目标和竞争政策；同时，国家应倡导良好的市场竞争文化，构筑市场价值体系，培养我国企业的社会责任感，培育新的市场道德。注释：

⑴徐士英，竞争法论[M]，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00，1

[2]邵建东，竞争法教程[M]，知识产权出版社，2003，1

⑶孔祥俊，反垄断法原理[M]，中国法制出版杜，2001，P182

⑷德)罗伯特・霍恩，海因・科茨，汉斯・G・莱塞，德国民商法导论[M]，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96，P312―313

[5][日]金泽良雄，经济法概论[M]，甘肃人民出版社，1985，P170

[6]王晓晔，企业合并中的反垄断问题[M]，法律出版社，1996，P26

[7]徐士英，市场秩序规制和竞争法理论初探[D]，第七届全国经济法理论研讨会交流论文集，1999

[8]宋彪，US．V5 Microsoft案的十点启示[D]，中国宏观经济法制研讨会暨北京市法学会经济法研讨会提交论文，2000

[9]肖江平，中国经济法史研究[M1，人民法院出版社，2002，P323

[10]吴宏伟，论竞争法的政策功能[J]，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001，2

[11]孔样俊，反垄断法原理[M]，中国法制出版社，2001，Pll一12

[12]王全兴，竞争法通论[M]，中国检察出版社，1997，P42―43

[13]DebraA．Valentine,THE GOALSOF COMPETITION LAW，PreparedRemarks fOf Pacific Economic Cooper-ation Council(PECC) Conference OnTrade and Compedfion Policy，May13-14，1997

(作者单位：上海市工商行政管理局浦东新区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