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英华:真实的历史远比小说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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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嘉宾：贾英华

主持记者：钱丽

作家简介

贾英华，1952年出生于北京，作家、学者，笔名西贝、曲折，是研究晚清历史的专家。代表作品有《末代皇帝的后半生》，《末代皇弟溥杰》。曾任国家经贸委电力司副司长、国家电监会供电部负责人。中国作协第六、七届全委会委员，中国电力作家协会主席。

100年前，清朝最后一个皇帝溥仪逊位，标志着中国数千年的封建社会正式画上了一个句号。如今100年过去了，中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以说这100年是中国5000千年历史长河中变化最大的一个世纪，在这样的沧海桑田里，过去那些站在统治阶级最顶端的皇族们在失去特权后，如何适应这个社会？

日前，著名晚清纪实文学作家、中国传记学会副会长贾英华潜心十余年撰写的《末代皇帝的非常人生》、《末代皇妹韫龢》、《末代皇叔载涛》、《末代国舅润麒》等四部“末代皇族”系列新作由人民文学出版社正式出版。该系列首次披露了许多鲜见的珍贵史料及数百幅历史照片，其中不乏独家史料和宫廷秘闻。尤具传奇性的是，贾英华这九部书的主人公或遗孀，无一不是他的忘年之交。独占的“第一手史料”成为这九部书的最大特点，而这也意味着贾英华所记述的人物和事件，极具真实性。

贾英华在接受本报“作家在线”采访时，在谈到为何要用如此大的心血展现这个家族和这段历史时说，“真实历史远比小说更好看，末代皇室的主人被历史裹胁前行，终于成为自食其力的公民，构成人类真实的人生传奇，这比任何虚构故事都令人震撼。”

【写最不为人知的故事】

历时30年，采访了晚清以来300多位人物，贾英华的执着可见一斑，为什么如此执着？那样大的采访量写就的“末代皇族”系列与其他同题材的著作又有什么不同，贾英华说，之所以耗费30年，就是因为他要挖掘最不为人知的故事。

记者：溥仪逊位100年了，如今出版“末代皇族系列”，您认为有何意义？

贾英华：100年前的“辛亥革命”“帝制”，使中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历史巨变。这一重大事件，首先对于中国历史具有重大意义。其次，末代皇帝溥仪在占世界四分之一人口的中国“逊位”，终结了数千年的封建帝制，对于人类发展历史也意味深长，在世界社会制度演化方面，这也无疑是一个重大标志。进而言之，在这一历史背景下，反映末代皇族的演变以及人性的本质变化上，更是具有前所未有的划时代意义。这次出版的这四部“末代皇族系列”纪实文学著作，以四位皇族代表人物复杂的人性的真实变化为基础，透过这些传奇人物的一生坎坷经历，至少想客观而生动地体现以上这三点历史意义。

记者：那么读者可以从这四部“末代皇族系列”新作中看到哪些历史状况？

贾英华：这四部“末代皇族系列”是百年来历史演变的一个极其生动的注脚，无论从政治制度、经济发展轨迹还是生活形态，乃至皇城文化及衣食住行等世风习俗各个方面，都从一个特定的角度，诠释了社会发展和各阶层变化的概貌。读者通过这四部书，也可以说是四个颇具特色的典型人物，可以获知他们坎坷而跌宕的人生经历，大致了解皇族如何成为普通公民以及京城平民百姓的生活轨迹。

记者：听说这四部“末代皇族系列”新作中，还有不少人所不知、人所罕知以及故事背后的故事。

贾英华：这恰是四部书撰写的宗旨，即求新——力求挖掘人所不知、人所罕知及故事背后的故事。譬如，在《末代皇帝的非常人生》一书中，披露了溥仪人所罕知的“乳名”是如何起的，他是怎样从康熙粉彩大果盘里被抱上皇帝宝座的？晚清大内是否秘储着一个与溥仪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替僧”？隆裕太后在“三哭”中颁布“宣统逊位”诏书以及此后袁世凯称帝，其间隐藏着什么历史隐秘？再譬如，《末代国舅润麒》一书中，客观描述了大婚前后，一个不为外人所知的真实婉容。对于诸如婉容如何成为“皇后”的隐情以及溥仪与婉容的畸形婚缘、宫中老太妃彼此的勾心斗角，晚清宫廷的衣食住行细节和珍藏的国宝古玩，宫内自行车、摩托车和电影放映机的引进，紫禁城内是否曾存在一个颇具规模的珍稀动物园等趣闻……这些人所鲜知的历史内容，都有亲历者的独家真实录音回忆和确凿的考证。内中许多史实，不见于任何记载，而源于主人公的独家亲历。

【那段历史最真实的记录】

末代皇族对于不少中国人来说，至今都是很神秘的，但是因缘际会，贾英华却与其中很多人成为忘年之交，而这也是他创作“末代皇族”系列的一大优势，同时，贾英华也表示，正是与他们的交情，保证了记录的是那段历史最真实的一面。

记者：能说说您是如何走入“末代皇族”家族的吗？

贾英华：真是一个偶然。1967年10月，溥仪辞世，1970年，溥仪遗孀李淑贤搬到了东四八条。大家都管她叫“娘娘”，她和谁也不多来往，走路都低着头。我的母亲在街道人缘好，有点儿文化，李淑贤喜欢和她交往。李淑贤第一次来我家，是来送两碟她炒的南方菜，李淑贤是杭州人，菜肴里放了很多糖，瓷盘上盖着青花碗。我在二十二三岁时，因肾炎病休在家，是李淑贤每星期带着我坐头班公交车去广安门中医院看病。此后，我看完病就在李淑贤家里玩儿，她家的屋门钥匙、大衣柜钥匙都是我配的，连溥仪的抚恤金几乎每月都是我代领。溥仪生前住在西直门东观音寺，去世后李淑贤把一些“破书”卖了废品，其中有溥仪的部分日记。我看到她家里剩下的溥仪日记非常散乱，就用很长时间重新整理了一遍，并将破损的书页和溥仪的手稿粘贴整齐。这些文稿至今收藏在长春伪皇宫博物馆，在上边可以清晰地看到我的字迹。在日常聊天当中，我也经常听到不少关于溥仪的真实故事。而李淑贤算是我认识的第一个“末代皇族”吧。

记者：您所说的最真实的历史都是来源于他们的口述吗？还是有其他史料的补充。

贾英华：应该说，书中的历史主要来源于四部分。一是我采访的晚清以来三百多人的口述史料，内中不少有被访人签字或题字为证。我搜集的晚清以来人物数百小时录音及录像、数以千万字的档案和采访，以及我数十年来搜集的数千张晚清以来人物的历史照片（内中不乏孤版照片）。几十年来，我曾先后采访许多与溥仪接触之人，从中获知了不少珍贵的口述史料，这是我感到特别欣慰的。如今，这些历史见证者，绝大部分人已去世。二是，我查阅不少罕见的历史档案，有一些是没有公开的史料。三是，挖掘了不少首次面世的珍贵历史资料，包括外国人近百年以来撰写的外文书籍，包括前苏联解密档案和日本最新发现的档案史料，以及相关历史参考资料。这些可以有助于佐证一些重要的有争议的史实。四是，我多年来收藏的溥仪的《我的前半生》各种未定稿原始版本。当然，其中内容亦经过艰辛考证，辨别良莠，去伪存真。须说明的是，我的忘年挚友——末代太监孙耀庭老先生等人在世时，也为我提供了许多珍贵的第一手独家史料，而且我录制留下了极有历史价值的录音和录像。

【讲述传奇人物的传奇】

从统治阶级的最顶端跌落成为平民百姓，如此的大起大落，让“末代皇族”们的生活也备受关注，他们是否能接受这样的变化？他们如何适应这样的变化？他们现在的生活是什么样的？贾英华一一在书中进行了讲述。

记者：对于末代皇族的不同历史变化，您可以具体举例介绍一下吗？

贾英华：百年以来，末代皇族的不同变化，大体可以分为三类。一类，是以溥仪和溥杰以及此书中的皇妹韫龢、皇叔载涛、国舅润麒所代表的皇族主流，从昔日至尊无上的皇帝、皇弟以及“金枝玉叶”等，历经生活坎坷，被历史裹胁前行，终于成为了自食其力的公民，构成了人类真实的人生传奇故事。这些人，代表了末代皇族的大多数人。另一类皇族，在历史的浮沉之中，迷失自我，从而被历史淘汰，譬如，《末代国舅润麒》中所描写的一位皇亲，在失去皇族定期发放皇粮的“铁杆庄稼”之后，自暴自弃，吸毒成瘾，屡次禁毒不绝，以至于变卖所有家产，连身上的衣物也全部典当光，下场很悲惨。再一类是个别的皇族，在日伪时期成为日本汉奸。譬如，亲王善耆及其女儿川岛芳子，长期投靠日本人，为虎作伥。日本投降以后，被当局枪毙。至今，此人的死活仍然成了说法不一的历史谜案。其真实的多重面目以及是否真死，这在《末代国舅润麒》一书中，亦有所客观披露。

记者：对于末代皇族后裔的生活现状，可以举例介绍吗？

贾英华：完全可以说，末代皇族后裔作为普通公民，除“”以外，并没有受到社会歧视，而活跃在新中国的各个领域。末代皇族后裔，多数跟普通民众一样，默默地奉献工作，“自食其力”不仅曾是溥仪的生活目标，也成了广大皇族后裔的生活态度。其中佼佼者，大多在文化领域尤其是书画界扬名立万。至今活跃在现代画坛上的，譬如我认识的末代皇族后裔——溥仪的二妹韫龢的女儿郑爽、溥仪的六妹韫娱的儿子王昭等人的画作，也都在海内外具有一定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