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鸡起舞的老人

时间:2022-10-08 04:02:23

闻鸡起舞的老人

居住在京城公寓楼房里的中国当代著名国画大师秦岭云,却为他的画室取名为“闻鸡楼”。在寸土寸金的闹市区,不兴养鸡,何来鸡鸣?当我们慕名前往拜访这位年届91岁高寿、声名显赫的老画家时,很自然地询问起堂号的起名缘由。老人微笑着、声音舒缓地解释道:“1984年,我有幸迁居到海淀双榆树新区,楼房三间,面积不小。最招人高兴的是三面有窗,四方通风,还有一间可施展多年嗜好的画室。每日临窗远眺,西山在望,景色十分迷人。新居靠近农业科学研究院,该院为实验用养了一大群鸡鸭。每到凌晨,雄鸡必争先恐后地尽司晨之责,喔喔啼鸣,不绝于耳。因故遂将新居命名为‘闻鸡楼’,并请李可染、黄苗子、李一氓诸公写了‘闻鸡楼’堂号横额,既增光辉,又鼓干劲。楼中时有佳宾,大家相见,论古说今,好不快乐……”坐在一旁同样慈眉善目且十分康健的秦老夫人汪全菊老人补充道:“后来我们又搬来这座公寓,鸡鸣之声遂匿,然他执意堂名不更改,还有一意:为闻鸡起舞,惜时奋进也。”说着,汪老拿出一张秦老在其新作《江山如画》前的留影照片告诉我们:“这是他的一幅描绘祖国大好河山为主题的山水国画。这幅画已于5月2日以海峡两岸关系协会会长汪道涵的名义,赠送给了来访的主席连战。”望着照片上这幅色彩丰富清雅、大气磅礴的力作,回味着老人刚才的话意,除了对老人进一层地充满敬意外,更产生了想知道老人人生之旅传奇故事的渴望。

从“画匠之子”到“五瓜画匠”

性格内向寡言的秦老,在我们小辈面前却显出了他的耿直、坦率的一面。说起往事,他似有许多的话可说。秦老说,他1914年2月出生在河南省汲县(今卫辉市),乳名张成,学名维新、日新,这和当时国人都羡慕日本“明治维新”有关。现名秦岭云是1938年旅居四川时一位朋友赠给他的。当时,抗日烽火燃遍神州,他的家乡沦陷,他流浪到川东,人地生疏,举目无亲,颇感悲怆,时以古诗谴怀。韩愈在《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一诗中有“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句,让他感触特别深切,于是接受友人雅意,改称秦岭云。后来,有画友以他的名字与关山月巧对曰:“南有关山之月,北有秦岭之云”,可见名字也会为人们所称道喜爱,当然缘于对两位画家的尊崇。

秦老说他曾刻有两方印,一方为“画匠之子”,一方为“五瓜画匠”。两方印可以折射出他的身世和人生经历。秦老说,他幼时母亲体弱多病,自顾不暇,于是他便在祖母和父亲身边度过贫寒而快乐的童年。他说,听家里长辈叙说,祖父嗜赌,败坏了家业,落得一贫如洗。待他父亲长大成人,虽有宏志想考个秀才之类,一改家风,奈家境清贫,只得泪别理想,停学拜师做了画匠。因此,至今秦老还清楚地记得幼年时的情景:在父亲开设的名曰“庆余堂”的艺术作坊里,一个小小神龛供奉着画行的祖师爷――吴道子的雕像,每逢年节庙会或县城里有什么婚老庆吊的事,画坊里就聚集着多位师傅,案上放着颜料、纸张、笔墨、油漆,大家紧张地从事着神轴、彩画、泥塑、纸马扎彩、剪纸等工艺,小小的秦岭云往来于画师们之间跟着裁纸、磨墨、擂色、熬油。再大些,放学回家,他经常参加描漏粉本,白描勾样,晕染颜色等活动。北伐军进入时,他的父亲成了县里“八作工会”的主席,即:木、泥、石、画、油、漆、彩、扎一系列手工工艺人之“领袖”。小小的秦岭云在这样一种民间艺术氛围中渐渐长大,受到熏陶,并喜欢上了艺术这一行当,最终成为了中国当代著名的山水画家。他始终不忘民间工艺、父亲的潜移默化,所以他十分自豪地称谓自己是“画匠之子”。

当秦岭云进入师范学校读书时,学校开设有专业美术教室,聘有北京、上海来的专业教师教他们进行静物、郊野写生,进一步加强了他从童年开始就有的美术兴趣,并引导他对美术前程更强烈的憧憬。于是,在1934年秋天,秦岭云不顾家人的反对,毅然辞掉了河南省立第五师范学校美术、劳作教师的职位,考入了国立北平美术专科学校绘画系的西画组,这里有许多著名教授,包括鼎鼎大名的溥心畲、齐白石、黄宾虹以及王雪涛、邵逸轩、杨济川等。在名师们的教导下,秦岭云打下了厚重的绘画功底,他还学过英国味的水彩画以及新兴木刻,无疑为他后来从事的山水画创作,积淀了大胆放纵、挥洒自如的浑厚笔力。

抗日烽火逼迫秦岭云成了颠簸流离的浪子,他第一次见到大海、长江、匡庐、鄱阳湖、洞庭湖、桃花江、沅江、乌江等。流亡生活是凄苦的,风餐露宿,衣不遮体、食不饱肚,但祖国的画山秀水成为了秦岭云流亡生活中的最大乐趣,风景写生成为他生活中最兴奋的事,也为他改西洋画为传统山水画奠定了基础。在1938年春天,他告别湘西,从吉首、沪溪、矮寨徒步西去,道经酉阳、秀山、黔江、彭水、南川直奔重庆。接着,秦岭云在川东地区生活了八年之久,对雄、奇、幽、险的巴山蜀水产生了不亚于土生土长的四川人的情感。那翠得像玉似的嘉陵江,那开满桐子花的山野,那被绿竹芭蕉和七里香拥抱的农舍,那连连绵绵的黄梅雨,那轻纱般的浓雾、艄公的号子,自然之美哺育了秦岭云,使他心灵中充满着五彩斑斓的秀美景色。前人曾说:“寻诗觅画,窃山盗水。”秦岭云每每外出,都会对窗外瞬息万变的景色看得津津有味,并用心默记它们的特点,待兴趣所致时,便从记忆中将它们调动出来,把浓浓的爱意倾注笔端,跃现于绘画之上。

秦岭云总不忘他从黄河边走来,亦始终保持着布衣布鞋的原汁原味的淳朴生活。当“”非常时期,他被发配到湖北咸宁斧头湖,和文化部几千文艺战士一同放下手中笔,拿起锄头过“五七干校”生活时,他被指定管理水泵,一个人单身住在稻田中的一个草棚子里,生活是那样的寂寞和辛苦。热爱生活、喜与大自然融合的他,没有消沉,更没有自暴自弃,他告诉我们:“那时草棚周围开满荷花,日与野鸭天鹅水牛水獭相亲,特别是亲手种了五种瓜果,佐以湖中很容易得到的鱼虾,苦中有乐,倒也逍遥自在,不禁想到五柳先生陶渊明的田园诗,一时心血来潮,为自己的草棚暗自起了一个堂号――五瓜草堂,并且请友人刻了一方图章,押画自况,以增雅兴,这个堂号,我很喜欢,一直用到1976年秋天,方才封存。”

也许秦老的前半生是清苦的,颠簸和磨难多多,但那只是皮肉受苦和生活拮据,他的内心世界却是丰富多彩的,他的精神生活是健康而充实的。具有这样一种精神世界的人,是战无不胜的人。眼前的秦老外观显得有些瘦弱,但在我们的心目中,他是那么高大,富有生命的活力,让我们对他由衷地产生敬意。

秦老从1950年起,就到人民美术出版社做编辑工作,既是“科班出身”,还有“童子功”的秦老竟在此岗位上敬业躬耕了三十余年。秦老说:“要当好一个编辑,要求政治敏感坚定正确,勤学力行,精通业务,文武双全,能写能画,勤于交流等等。”在别人眼里编辑是苦差事,秦老却说:“在业务的压力下,比一般人要多走许多路,多看许多书,多结识许多人,多见许多不容易见到的古今中外的好作品。这样日积月累,就大大提高了自己的水平,在战争年月美术学院没有学到的东西都得到了补充。”正因如爱绘画一样喜欢做美术编辑工作,所以他默默无闻地给许多名家出画册,写文章推荐他人作品,其间编辑出版了《民间画工史料》、《道子墨宝》、《法海寺明代壁画》、《中国壁画艺术》、《现代山水画选》等,特别是《民间画工史料》填补了中国美术史的一个空白。

“”后,秦老主动提出退休。花甲之年的秦老筋骨不衰,心脏正常,便开始了他实现心中宿愿的跋涉。喜欢游山玩水的他,开始云游四方,这些年,五岳已登其四,曾四临泰岱,三入匡庐,两上黔黄,一攀华峰,并深入神农架、张家界、九寨沟、海南省,到过西双版纳,去过东北原始森林……他说:“我已把汗水撒到东西天池、南北海疆,攀登惟恐不高,观赏惟恐不奇。一旦身临绝景,便会高兴得猕猴一般,跳跃呼号,乐不可支!”正因为是这样一位“老顽童”似的老人,这些年,除了作为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的他参加必要的活动外,秦老几乎将他全部的精力都用在了采风、写生、绘画上。也因此,在国内、在海外诸多的画展上,人们更多地欣赏到了秦老的画,认识了秦老这个人。

秦老的山水画,师造化,重传统,艺融古今,是一位很有独创性的国画艺术家。因为秦老的画以情促景,情中寓情;追求形神兼备,形外有神;追求意在笔尖,有法有趣,趣见法外,因故被誉为国画大师。对此,秦老却很不以为然,一向淡薄名利、耿直率真而又幽默的秦老笑笑说:“我已耄耋,所幸体力尚健,而视力日渐衰弱,日常涂鸦,不求极工,读书不求甚解,日有茶酒,夜有好梦,不迷信鬼神,不急于攀附,窗外有松竹梅,室内有诗书画,人在盛世,以艺娱老,幸矣!”

汪老告诉我们,如今,秦老每日晨光曦微,必真起舞,所舞者,八段锦也。晚霞中,两人下楼散步,春夏秋冬,每日不辍,活络经脉,强身健体。其余时间,除吃饭休息外,必伏案挥毫,谴墨表胸臆。

秦老那传奇的人生经历,那“精心从艺八十秋,画不惊人笔不休”的敬业精神,都深深地感动和启迪着我们,我们也从内心衷心祝愿这位老当益壮的国画大师健康长寿,永葆艺术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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