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 《百合花》的细节描写

短篇小说 《百合花》是作家茹志娟短篇小说的代表作。这篇小说集中地体现了茹志娟短篇小说的创作特色:清新俊逸，是“一朵纯洁秀丽的鲜花，色彩雅致，香气清幽，韵味深长。”作者在小说中精心设置的大量细节描写，则构成了小说最突出耀眼的一大景观。

一、细节描写与人物形象塑造

细节描写作为人物性格的载体在小说中是必不可少的，它是构成人物性格的基础。用细节描写来刻划人物性格则是小说 《百合花》塑造人物形象的最突出手段。茹志娟以其女性的敏锐细腻的感知来把握人物的内心情感，并借助大量生动的典型细节的描写来予以揭示。比如:在“护送”这一情节里，作者写通讯员护送 “我”到前沿包扎所的路上，有这么个细节描写:“肩上的步枪筒里，稀疏地插了几根树枝，这要说是伪装，倒不如算作装饰点缀。”后来，在“借被”一节里，通讯员给“我”开饭留下两个馒头，自己回团部前线时，又有这么一笔细节描写:“我走过去拿起那两个干硬的馒头，看见他的枪筒里不知在什么时候又多了一枝野。跟那些树枝，在他耳边抖抖的颤动着。”这样的两笔，前后照应，把通讯员天真、纯洁、临战不慌、爱好自然等品性活画了出来。又如，写新媳妇，作者用了五个细节，写了她的五次笑。第一次笑是当通讯员再次同“我”到她家借被子，“我”在向她道歉时，她“尽咬着唇笑”，“好像忍了一肚子的笑料没笑完。”这一笑，内涵极为丰富，究其内心，或者觉得刚才气走了通讯员而好笑，或者可能看到通讯员又回来借被子那副不情愿的又害羞的神情而好笑，总之，这一笑，表现了新媳妇性格开朗而又腼腆并略带调皮的性格。第二次笑是写通讯员接过新媳妇的被子时因紧张而挂破衣服后，“那媳妇一面笑着，一面赶忙找针拿线，要给他缝上。”这一笑，笑出了新媳妇的善良和对他人的关心。她要为通讯员缝补破洞，可“通讯员却高低不肯，挟了被子就走”，这使新媳妇倍增了内心的歉疚，自然牵引出在后文前沿包扎所里的三个笑:一是“笑眯眯地抿着嘴“，东张西望寻找通讯员；一是“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 ‘刚才借被子，他可受我的气了'”；一是她说完这句话后的“又抿了嘴笑着”，这三笑，表明了她心中的歉意，也表现了新媳妇的温柔善良。

这些细节描写，使得人物的灵魂得以深入解剖，使得人物的性格得到了充分的表现。诚如茅盾先生所言: “《百合花》的细节描写，不仅描出了人物的风貌，也描出了人物的精神世界。”

二、细节的设置与结构的缜密

《百合花》不仅塑造了鲜明生动的人物形象，而且有着十分缜密谨严的结构。之所以如此，主要是由于作者进行了精巧的构思，使用了前后呼应的手法巧妙地设置作品的细节描写，使作品在结构上显得分外的细致严密。比如，有关通讯员肩上破口子的细节描写，在小说中前后出现了四次:“借被”一节里小通讯员怀着稚气与别拗的心情从新媳妇手中接过被子，“慌慌张张地转身就走。不想他一步还没走出去，就听见‘嘶’的一声，衣服挂住了门钩，在肩膀处挂下一片布来，口子撕得不小。那新媳妇一面笑着，一面赶忙找针拿线，要给他缝上。通讯员却高抵不肯，挟了被子就走。”这一细节表现了通讯员的腼腆、稚气。把被子送到了包扎所后，通讯员要回团部去了，作品又写到：“他已走远了，但还见他肩上撕挂下来的布片，在风里一飘一飘的。我真后悔没给他缝上再走。现在，至少他要一晚上的肩膀了。”这一细节点明了“我”对通讯员的依恋情怀，同时紧承上文，使作品结构显得非常紧凑。接下来，在“献身”与“献被”两个情节中，作品又更深一层地写到了通讯员肩膀上的破洞。通讯员回部队后参加了战斗，为掩护民工担架队员而身负重伤，被抬进了包扎所，作品写道“只见新媳妇端着水站在床前，短促的‘啊’了一声。我急忙拨开他们上前一看，我看见了一张十分年轻稚气的圆脸，原来棕红的脸色，现已变得灰黄。他安祥地合着眼，军装的肩头上，露着那个大洞，一片布还挂在那里。”接着，小说写了新媳妇听到通讯员舍己救人的事迹后，又短促的“啊”了一声，她默默地为通讯员拭身，“低着头，正一针一针地在缝他衣肩上那个破洞”。通讯员已经牺牲了，“我”劝新媳妇不要缝了。“她却对我异样地瞟了一眼，低下头，还是一针一针地缝。”这两笔细节描写一方面生动表现了新媳妇对通讯员深厚而真挚的情感，另一方面，再次照应前文，使全篇因此勾联了起来。又如，那床新被子反复出现了三次：第一次出现在“借被”情节里，新媳妇为“我”说服，终于抱出了自己新婚的唯一嫁妆:“这原来是一床里外全新的花被子，被面是假洋缎的，枣红底，上面撤满白色百合花。”第二次出现，是在新媳妇参加了包扎所的工作，“她把自己那条白色百合花的新被，铺在外面屋檐下的一块门板上。”第三次出现在通讯员已经牺牲，新媳妇以新被为通讯员敛棺时:“在月光下，我看见她眼里晶莹发亮，我也看见那条枣红底色上洒满白色百合花的被子，这象征纯洁与感情的花，盖上了这位平常的、拖毛竹的青年的脸。”这些细节描写，不仅刻画了新媳妇热爱和拥护人民军队的思想品质，以百合花象征了新媳妇对通讯员深厚而纯洁的感情；同时，这些细节前后照应，使全文上下连贯、浑然一体。

此类大量的精心安排的细节描写，附之于主要的故事情节，错落有致，使作品首尾贯穿，结构严密，并获得一种内在的节奏，具有了诗的律动，富于抒情诗的风味。

三、细节设置与主题营造

《百合花》所反映的是解放战争中一次激烈的战斗。但作者没有正面描写敌我厮杀的场面，而是将其作为背景，描写了包扎所三个性格不同的普通人之间的一系列小小冲突，展示了各自美的灵魂，充分表现了洁似百合，亲如鱼水的军民关系。这一鲜明而深刻的主题，主要是由以小见大的方法，通过大量地使用内涵丰富的细节描写，来得以充分地展示和深化。

例如小通讯员肩上的步枪筒里先插树枝、后再加插有野的两处细节描写。前后照应，体现了通讯员热爱生活、爱好自然的美好情趣。

新媳妇的五次笑，不仅表现了她开朗而腼腆又略带调皮的性格，更在后三笑里含着对“同志弟”的歉疚，表现了她的温柔与善良。在包扎所里见到通讯员负伤时所发的两声 “啊”，进一步表现了她对“同志弟”的牵挂和崇敬的心情。

通讯员衣肩上的破洞，在小说中先后出现了四次细节描写，表现了通讯员不顾个人安危，把生的希望留给别人的高贵品质，同时也表现了新媳妇对通讯员的关心、痛惜和无限崇敬。

此外，文中尚有大量典型细节的精心设置。这些细节的设置，伴随着小说故事情节的发展，前呼后应，把主人公的行动和精神纽结在一起，使他们的美好心灵得以一层深似一层的展现，也使他们的关系一次次地升级、深化，为表现作品的主题提供了生活的沃土，使作品的崇高主题在生活沃土的滋生化育中茁壮地营建起来，一曲“没有爱情的爱情牧歌”涤肝沥胆，“人民军队人民爱，人民军队爱人民”的崇高主题深入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