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色列教拳记

应以色列官方组织--运动、艺术和文化协会（MeOlim beTnufa Association）的邀请，2005年2月我以传播武术文化的学者身份，在海法（Haifa）、耶路撒冷（Jerusalem）、卡拉密也（Carmiel）三市，举办为期两周的讲座，有幸成为中国大陆在以色列公开教授中国功夫的第一人。

一 带鞘刀剑不翼飞

2004年金秋，拙作《忆昆仑派一代宗师吴锡臣》发表，不久，即在国内外引起少许反响。MeOlim beTnufa协会领导成员、以色列散打冠军马基斯・阿勃拉莫维奇（Matis Abramovich）通过《伙伴》杂志社俄文编辑拉丽莎（Lalisa）女士、哈尔滨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富金壁先生，辗转寻访到我，主动来信洽商。马基斯先生恳谈道："早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就有台湾人在以色列教太极拳，还有外国人在这里教过形意拳、咏春拳，但没有中国大陆的。所以我协会诚挚地邀请孙老师来以色列教授中国功夫。"盛情难却，我应允2月中旬去海法。

2005年2月18日，我携带7万余字的讲稿，赶往北京。19日21时，在首都机场，登直飞特拉维夫的以色列LY096班机前，以色列安检人员，对我进行了非常细致的盘问。我主动出示带鞘的钢制刀剑，告诉他是教学所需。他指令将其与旅行袋分开，另放一处。离起飞还有20分，一个身着制服的以色列姑娘，引我至飞机旁，指着一个显然已被打开复检过的旅行袋，让我辨认是否是我的。我明确地回答：“Yes.”并一再申明：“two!”还伸长臂膀比画着还有个盛武术器械的包裹。以色列姑娘用肯定的手势表示：“放心好啦，不会落下的！”

北京与特拉维夫时差为6小时，飞机于20日凌晨3时抵达，却在空中飞行了整整11个小时。在特拉维夫国际机场大厅大大的椭圆型输送托运行李的转台前，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出口，足足有20分钟，周围的人几乎走光，仍没见到我那装刀剑的包裹。几经交涉，机场最后答复："包裹滞留北京，一星期后随下次班机运至。"

二 冠亚季三军教头

黑夜，我和马基斯夫妇共乘一辆法国轿车，破雨幕而行，途经灯火辉煌的利亚（Tel Aviv）、和则（Hertzelia）、特里亚（Natanye）、哈得拉（Hadera）诸市镇，跋涉200公里，于黎明方抵达海法附近的科利亚特阿达城。

从白雪皑皑、冰封千里的松花江畔，一下子来到花红草绿、四季如春的地中海之滨，我恍然如梦，兴奋难眠。马基斯执笔用英文叮嘱我：“孙老师，请抓紧时间洗浴、休息，下午2点我们还需赶往海法市，那里有许多热情的观众在等待您。”

20日下午，在海法市MeOlim beTnufa协会练功厅，面对50多名以色列武术界的同行，我直抒胸臆：“我来到以色列教授中国工夫的目的，就是为寻找友谊，共享健康！”

21日9时，我赶到MeOlim beTnufa协会练功厅，却让我大失所望。“Why?”我问马基斯先生为什么才十几个学员。“Money。”马基斯先生表示可能是嫌学费昂贵。令我聊以的是学生虽少，但多为教练员，水平甚高。因材施教，上午理论课重点讲授中国武术的功法原理，观摩我教学方法的VCD牒。和学员共进午餐之时，忽然想起余秋雨先生的《千年一叹》“碗是什么”一节。也许是早有准备，所以吃得津津有味。13点开始昆仑拳、少林拳、太极拳套路的实践课。大家自始至终情绪饱满，不知不觉间就望到窗外的斑斓的晚霞。我面对精神依然抖擞的的洋弟子们，不由的得暗笑自己：一瞬间身价倍增，当上国家级冠亚季三军教头，居然还嫌学生不够多而有失落感，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也！

三女高足身怀六甲

23日10时许，我在练功厅教授学员们承拳，马基斯先生满面春风地走到跟前，兴奋地道：“孙老师，机场刚来电话，说托运的兵器已到。让他们送往科利亚特阿达，还是海法？”“最好送到这里。”我不假思索即回答，“那两把刀和一把宝剑是准备见面时给你的礼品，现在迟误了3天，也算来得及时，因我正要将对练套路双刀拳传给大家。”

学员与日俱增，心情自然愉快，虽汗水浸透武功服亦不觉。马基斯夫妇过意不去，请我观看地中海，游览海法城。

海法是座美丽的海滨山城，绿树掩映、泉水叮咚，城市平静、祥和，人们脸上充满信心和希望。人行道上黄色的“共存之路”脚印，引我们沿着曲折街区，去领略街头艺术。门前、墙上，屋檐下、房顶上，到处是精美的壁画、雕塑和现代装饰。阿拉伯犹太文化中心临街墙面用蓝色瓷砖镶嵌着法国诗人布托尔的诗句：“边界两边，有太多的苦难，愿上苍的雨水，洗刷伤痕和仇恨。”

27日是在海法讲学的最后一天。马基斯先生一反常态，三番五次劝我：“孙老师，今天白天上课的全是我的学生，你千万不要太卖力气！光指挥让他们自己练就可以啦！”“中国有句古话‘误人子弟如同杀人父母'，身为教师怎可不尽职尽责？”我拒绝了他的好意。其实，马基斯先生忍痛割爱的真正原由是怕我一天上9小时课吃不消。他一再提醒我：“孙老师，我们必须于20点前赶到150公里外的耶路撒冷新城，那里还有13名训练有素的太极拳教练在恭候您的指导。”

驾车疾驶至耶路撒冷新城，已经迟误近半个小时。这里街道宽阔，满眼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广厦。我们无暇观赏异彩纷呈的美景，老远即望见一所教会学校门前频频向我们招手的身影。

我换好武功服，走进练功房，见翻译未到岗，因不想让这些资深的教练们再等，所以自作主张，开始用肢体语言教学。教练们功底深厚，配合得很好。在他们的要求下，我表演了昆仑拳、长穗剑，并和每个人进行了太极推手。其中一位身怀六甲的女士是主动上前的，她姿势标准，动作娴熟，推得很投入。“You are beautiful!(你真漂亮！) Kongfu is beautiful!（功夫也很好！）”我脱口赞美后，忍不住又指指她明显凸现的腹部道：“Your child will be more beautiful!（你的孩子也会很棒!）” 女士羞红的脸上立刻绽出灿烂的笑容。她的丈夫朝我笑笑，说了几句希伯来话，我猜测是对吉言表示感谢。

星斗满天，已至子夜，大家才依依不舍与我道别。身材不高、精神十足的西蒙（Semen）先生曾到台湾、北京研习太极拳多年，是以色列的武林高手。独有他与身高近1米90、满脸络腮胡须、头顶上扎一束发辫的阿米尔（Eamir）却兴致未减，仍热情邀我们去观览距此十分钟车路的老城。由于人们皆称耶路撒冷为“尤罗萨拉姆”，当时，还不知道自己已来到圣城，经吕玉华翻译说明后，我才惊喜道：“早闻听《塔木德》中云‘世界若有十分美，九分在耶路撒冷'，《金城耶路撒冷》歌（Jerusalem of Gold）中也唱道‘山林的气息美酒般清爽，黄金之城，青铜之城；耶路撒冷，到处充满光芒；我用我的琴声，永远为你歌唱……'咱们夜游耶路撒冷，更具诗情画意！”

四 五体投地为那端

在以色列名闻遐迩的西明英散打武术学校，位于高原新城卡拉密也一个超市的底层，空间宽敞，设备齐全。学员70多人，有乳臭尚存的稚童，也有满脸沧桑的老者。我每次上课，他们都笔直地站立，左掌抱右拳于胸前，低首施礼，同时齐声用中国话问安：“您好！”然后立刻两膝触地，面对着我，端跪于地板之上。放学时他们还要行大礼，在门外向屋内磕头致谢。我知道使他们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并非是我这个四天的师父，而是中国功夫。但我仍深为感动，不仅每日2小时车路的辛劳云消雾散，而且还创造出我教学史的奇迹：在短短的8小时内，我聪明的洋弟子们，不仅学习了武术动静功法、基础擒拿、攻防要旨，还掌握了一套国家规定拳和一套昆仑梅花剑。而且西明英先生女儿里格拉斯（Liraz）和他的学生安德烈（Andreg）已练得潇洒自如，颇具神韵。

2日22时，西明英先生一家坚持提前为我饯行，可能从马基斯那知道我喜欢海鲜，还决定长途跋涉赶往海滨城市那阿利亚（Naharia）特色烤鱼馆。马基斯声称他还没进过晚餐，我无法推脱，只好听之。深夜，我们抵达目的地，西明英先生寻到的几家特色烤鱼馆皆已停业。

终于尝到鲜嫩的风味烤鱼，是在与黎巴嫩隔海相望的阿科西夫（Ahzir）镇。席间，西明英先生问起昆仑派的师承：“孙老师，听说中国武术分为少林、武当、昆仑、峨嵋、崆峒五大门派，昆仑派又分无极、有极、太极、行意、八卦五门，无极门是长门。但不知昆仑派的师承如何？”

我品一口无醇黑啤酒，滔滔不绝地讲诉起来：“我的恩师吴锡臣字振升，号‘泥里金刚’，河北远程镳局镳师，1897年出生于河北献县驰名武术世家。7岁随祖父远程镳局总镳师吴老剑侠苦练童子功。吴老剑侠专研武功60载，遍访天下名师，道光年间在河北设擂台会友，未逢旗鼓相当的对手，人称‘单鞭压倒河北银头叟'。1907年恩师拜昆仑派无极门大师，后为其泰山的'双刀盖京南行义侠'张庭义为师。张庭义字英杰，艺由高堂张学敏嫡传。张学敏乃清廷大内高手，皇上御赐‘神枪太保赛蝴蝶'。1918年，恩师表演‘九节连环杖'、‘肖月拳'，武技精湛，老拳师赞不绝口，赐他绰号‘泥里金刚少杰士'，后来恩师在远程镳局保镳出名，大家又尊称他为‘泥里金刚赛肖月'。……”

3月3日19时，西明英先生武术学校最后一节大课结束，学员纷纷簇拥到我的身边，要求和他们合影留念。西明英先生表示，准备率领弟子来哈尔滨继续学习。他夫人在一旁说：“我也要去！” 里格拉斯跑过来，用热情的拥抱和我道别。马基斯夫妇开车送我到特拉维夫国际机场。4日零点35分，我登上直飞北京的以色列LY095班机。

3月4日16时38分，飞机已抵北京，不知何故，却一直在首都机场上空盘旋，没有降落。为排除心理的恐惧感，我故意追忆两周前在友谊宫市政协会议上的辞行表态：“从以色列回来后，我准备联合武术界名流和中国传统文化方面的专家学者，在哈尔滨创办国内第一个昆仑拳法研究会。”

飞机终于缓缓地下降，安全着陆。我看看手表，已是16时42分，我决定赶乘21点05分的T17次特快列车，争取早日回到故乡哈尔滨，尽快实现自己梦寐以求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