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的力量

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人类的语言是所有动物之中最复杂的。

它可以传达出最清楚、细微的意识。甚至可以把极为抽象的状态模拟出来,你不妨这么说:整个人类的文明,就是由语言所构成。

至此,忽然发现语言的力量是如此庞大,但,这么说又似乎太不具体,举个例子来说:一位国王问他的大臣:“咒语有力量吗?”大臣回答国王:“如果现在国王很认真地说要谁死,那个人就必须死。如果国王很认真地说要谁活,那个人便可以活着。国王,您说咒语有没有力量?”

咒语就是一种语言,如果翻译成现代话,“请、谢谢、对不起、我爱你、帮助别人、让世界更好……”这些都可以是一种咒语;一种善的、正面的咒语,如果你念念不忘。时常从内心发出忏悔和善意,这些语言就变成一股力量。你的意念有多强。语言的力量就有多大。

相反地。如果你对别人说:“我讨厌你、去死吧!”随着你的态度和意念的负数,这些话可能对别人造成巨大的伤害;甚至真的害人去寻死。

君不见,许多人去自杀,仅仅是为了别人的一句话,像我便是如此。

自杀起因

每件事情的开端,必定有一个原因,我会想去自杀,就因为一位朋友对我说出非常负面的话。这句话像一颗种子,我之前的忧郁症成了它肥沃的泥土,再加上最近阴冷寒湿的天气最适合忧郁症生长,我的忧郁症一下子便茂盛起来,如雨后的菌菇,突然长满了整片山谷。

这次的忧郁症来得又快又急,我不能睡也不想吃,一心寻死,并开始思考自杀的方式,什么事流转到内心,最后铁定变成不好的,就算现在让我站在艳阳下,我看到的也只是自己的阴影。那几天,我浑身发热,感觉自己身在无间地狱,下火彻上;上火彻下,无时无刻不能停歇。

我悲伤、我痛哭,别人一句负面的话否定了我的存在,我,似乎是多余的,真希望一道闪电突然将我打死。一时间,我居然找不到容身之处,想要逃!走在人潮之中仿佛被死神盯上,来到火车站却不知何去何从,最后只好回家,躲在家里继续被地狱之火焚烧。

如何自救

我发现这样不行,如此下去我一定会去自杀,于是我开始自力救济。

我打电话给朋友A,告诉他:“我很烦。”朋友A似乎一点也没有察觉到我的状况,因为我没有勇气直接告诉他:我忧郁症发作到想自杀。第二次,我告诉朋友A:“我现在很脆弱。”他的反应也不大。几天后我对朋友A实话实说,他告诉我:“他一直以为我很坚强、乐观,觉得我应该可以自己排解负面情绪,所以不当一回事。”

我告诉朋友A:“很多人就是这么被忽略而走掉了!”

其后,真正帮助到我的有两个人,朋友B和朋友C。

朋友B是我中学的好朋友,我们一起走过许多风风雨雨。他之前自杀过两次,因此,我一开始便直接告诉他我想自杀的事。朋友B一听到我要自杀的事并不惊慌,他十分冷静地询问我来龙去脉,最后再把自己如何走过自杀低潮的经过说一遍。

朋友B之前因为和老婆感情疏离,加上老婆积欠卡债五十多万而自杀,后来经过协商、整合共70万,银行要朋友B分七年还清,也就是一年还10万,我的问题和朋友B的问题相形之下,显得微不足道。

然而朋友B的问题还不止这一桩,他的身体潜藏诸多毛病已经多年,加上前阵子他父亲洗澡时不小心摔跤,如今昏迷不醒,与植物人相去不远,但,朋友B依然乐观面对未来。

我从朋友B身上得到许多正面能量,他的语言,如同寒天热饮、雪中棉袄而深深温暖我的心,使我有了活下去的理由和勇气。

另外一位朋友C,他的帮助就显得比较令人意外。

我和朋友A、B不但有多年交情,感情也十分亲密,但是朋友C却只有一面之缘。忧郁症发作那几天,我本来打算南下找朋友C,因为不能吃也不能睡,只好传简讯告诉他取消行程,我告诉朋友C:“因寒流来袭,身体不适,取消南下之行。”后来朋友C又是简讯又是电话地关心,颇令我感动,因为他的热心与关心,我大胆地告诉他自己似乎忧郁症发作的事。同样,他像朋友B一样地倾听我、开导我,他用他的手机足足陪我聊了一个多小时,恐怕花费不少。我们之间虽然隔着三百公里,感觉却那样亲近。

你很难想象,在你生命最最脆弱的时候,是一个与你不十分熟悉且遥远的人陪你度过,他带给我的正面能量,并不亚于相识25年的朋友B。

变毒为药

经过这件事,我发现,当我们真正遇到困难的时候,可以帮你的人真的不多。有些人你无法对他说出实话;有些人说了实话他也没感觉;有些人想帮你却无能为力;有些人帮了你,却让你感觉更糟!因为他没有同理心,也许是他感觉比较迟钝,也许是他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无论如何!真的很不容易。

所以平日我们便要未雨绸缪,为将来的难关预做准备。我是这样做的:

平日多多行善布施、与人结善缘,困难发生时,这些人便成为你的“贵”人,当然,我们行善布施时不能心存回报,也不能挑选对象,要像《金刚经》说的:“行善不求功德,无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一”至于与人为好,这本是做人基本的道理。

以上是前置作业,如同存钱以备不时之需。

至于难关发生时,能不能派上用场又是另外一回事。所以,一切还是要靠自己当下的反应。

忧郁症快速蔓延之后,我先是打电话向朋友求助,之后我开始反省自己,找出忧郁的原因,面对它、接受它、处理它、放下它。最后一道手续最麻烦,因为那段痛苦的记忆在脑海长了根,岂是说拔便可剔除的?既然拔不掉,只好以境转心,我找了一块地,在那里种起菜来,以劳动流汗来转移注意力,并增强自身的体魄。种完菜就顺道去海边游泳。12月的北海岸,寒流夹带风沙,那种冷,真不是人受的,每每游过之后,我便宛如重生一般,不断焚烧空转的脑袋,好像暂时冷静暂停下来。

回家之后,我打坐、念经、读经,断绝一切信息,包括网络、报纸、电视。这念经就只是念,不管文字意义,要念到一心不乱,我甚至将经文功德回向给用语言伤害我的人。

至于读经就是深入体解其中的奥义,因为这次的变故,我抽出蒙尘的《法华经》,买了很久,一直都是装饰品,如今才真的融入生命,深深感到智慧的得之不易,必须用生死去交换才能纳为己用。现代修行之中,有多少人愿意以生命做筹码去修法?人生一帆风顺的人大多不想修行,而那些生命残破不堪的人,又是否有缘、有善根将那些世人视为逆境负面的境遇,变毒为药、化阻力为助力?

这说长不短的一个月,真是我这一生最痛苦也最美好的时光。

结语

经过这次的忧郁症,让我更加了解许多事:我发现害我的是语言,救我的也是语言。从此我对语言更加恭敬,也更加谨慎小心。

此外,也让我更了解忧郁症和自杀者的心理状态,其间,我实时发现一位朋友和我的母亲,正困在忧郁之城中走不出来,经过我的陪伴和分享,他们似乎渐渐释怀。透过帮助,让我的忧郁症和自杀的念头有了意义,也让我产生同情心,走入痛苦的最深处,如此才能为忧郁症与自杀者找出解药。因此,我再度跪下向观世音菩萨发愿:要继续帮助忧郁症患者。从今以后,我将更加精进,不断努力提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