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秀丽:规范化中西医结合治疗恶性肿瘤的倡导者

中华大地上历来就有“惟楚有才”之说，意思就是荆楚大地人杰地灵，文化底蕴极其丰富，人才辈出。本文采访对象——湖北省中医院肿瘤科主任罗秀丽教授，即生长、生活、工作在这样一片厚土上。她不仅医术精湛，而且医德高尚，可谓德艺双馨；她不仅努力提高自己的业务水平和道德修养，而且带动全科人员共同努力学习，可谓鞠躬尽瘁。在繁忙的工作之余，她总喜欢把自己的研究生带到家里一起买菜、做饭，然后边吃饭、边畅聊人生，探讨医学问题。学生们都亲切地叫她“罗妈妈”。

从1984年毕业后到湖北省中医院工作，1989年参与创建湖北省中医院肿瘤科，并于1997年担任肿瘤科主任至今，罗秀丽主任已参加工作三十余载。她长期致力于中医药治疗肿瘤方面的研究和探索， 对各种肿瘤的中医治疗有很深的造诣，弥补了西医在肿瘤治疗手段上的不足，并在中西医结合治疗肿瘤方面积累了丰富的临床经验。其自主探索研制的外用制剂“消肿1号”和“消肿2号”，在临床上用于癌性疼痛、缩小实体瘤、转移瘤和消退良、恶性浆膜腔积液，方法独到、疗效确切，深受广大患者好评；但和现在很多中医院校的学生懊悔填错了志愿不同的是，罗秀丽主任在大学期间学的是西医，因受家庭的影响，罗秀丽主任最终走上了中西医结合防治恶性肿瘤的道路，并成为规范化中西医结合治疗恶性肿瘤的倡导者。

抓住“西学中”机会

1962年4月，罗秀丽出生于一个中医世家，其家族中从医者甚众。在新中国成立前，祖上悬壶济世，造福一方。罗主任的父亲，自幼继承家学，年长后又毕业于新中国的卫生院校，精通中西医学，一直担任武汉市新洲区李集卫生院院长。罗秀丽在年幼时即经常见到父亲为病人解除疾苦，耳濡目染，从小立下了长大以后继承家学的志向。

高中毕业后，她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原武汉医学院）临床专业。这是一个现代医学的殿堂。罗秀丽在这里刻苦学习，不断汲取现代医学理论知识，各门功课均达优秀，圆满完成了5年学习任务，为以后的临床工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实习期间，她从不缺勤，吃、住都在医院，用最短时间适应临床，提高实践动手能力。

1984年7月本科毕业后，罗秀丽被分配至湖北医院（即今湖北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湖北省中医院、湖北省中医药研究院）工作。参加工作后的她，基础知识过硬，临床技能突出，处理临床危急重症利落干练、有条不紊；然而，她并没有满足于现状，因为她出生于中医世家，自幼受到中医文化熏陶，有着深厚的中医知识底蕴。然而，自罗秀丽就读于同济医科大学以来，她一直专心学习西医知识，无暇顾及中医，而当时她工作着的医院，正好就是一所以中医药特色为主的大型三甲中医院，于是，她开始恶补中医药基础知识，认真研读中医内、外、妇、儿临床教材以及《内经》《难经》《伤寒杂病论》《神农本草经》等中医经典著作。2001年9月，湖北中医学院开设了“中西医结合研究生班”，专门为医学精英们提供“西学中”的机会。罗秀丽迫不及待地报名入学。在这里，有李培生、田玉美、王柏川、李今庸、涂晋文、陈如泉、王鹏等一大批全国知名的名老中医。他们深厚的中医文化功底，丰富的临床实践经验，都深深吸引了罗秀丽。她在这里汲取了大量的营养，中医药理论和临床技能得到了进一步提高，为她日后在中西医结合治疗肿瘤领域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以西医为经，以中医为纬

对于恶性肿瘤的治疗，罗秀丽主任主张“以西医为经，以中医为纬”的临床理念。据罗秀丽主任介绍，中医古籍并无“恶性肿瘤”这一概念，现代中医学者将多种恶性肿瘤统称为“癌病”，以脏腑组织发生异常增生为其基本特征。《说文解字》说：“瘤者，肿也；从病，留声。”《圣济总录》说：“瘤之为义，留滞不去也。”而“癌”字首见于《卫济宝书》一书，原指中医外科疾病的一种。“癌”之名义本为“岩”，因“癌”字从“喦”，而“喦”即“岩”字也。《说文解字》云：“喦，通岩”，是其义也。在古代中医著作中，常结合各种恶性肿瘤的临床特点予以相应的命名。如“石瘿”（甲状腺癌）、“噎嗝”（食管癌）、“乳岩”（乳腺癌）、“积证”（腹部良、恶性肿瘤）、“锁肛痔”（直肠癌）、“肾岩”（癌）等等。至于脑瘤、肺癌、胃癌等则根据其临床表现，分别有散在的论述。罗秀丽主任总结说：“按《黄帝内经》的治疗思想，总体而言，恶性肿瘤一旦确诊，乃‘乱已成而后治之’。西医对于本病的治疗仍然起着主导作用。因此，此时若有根治的可能，应及时进行根治性的西医治疗手段，治疗期间配合中医药治疗以达到很好的‘减毒增效’的效果。上述治疗完成以后，可在辨证论治的基础上予以抗肿瘤之中医药治疗，以减少复发，能明显延长患者的无进展生存时间。”

罗秀丽主任强调，要成功地进行中西医结合防治肿瘤，科学合理地运用中医药非常重要。她指出，如今癌症临床治疗已经进入综合治疗的新时代。综合治疗（multimodality therapy）的概念是根据病人的具体的情况，如体力状态评分、病理类型、侵犯范围（病理分期），甚至基因表型等，合理地、有计划地将现有的治疗手段进行最佳组合，以期最大幅度地提高治愈率、延长生存期、提高病人生活质量。现有的治疗手段主要包括手术治疗、放射治疗、化学治疗、分子靶向治疗、以及介入治疗、局部消融治疗、生物免疫治疗等等。西医的治疗手段尤其是手术、放射治疗、化学治疗乃至介入治疗、消融治疗，均在恶性肿瘤的综合治疗中占据主导地位，这已是不争的事实，中医药治疗应该参与到综合治疗的全程中来。

同时，罗秀丽主任还将恶性肿瘤的中医药治疗的目的概括为三个方面：一是针对肿瘤本身的治疗。主要用于西医规范化治疗后期、不适于手术和放化疗的患者，其目的旨在控制瘤块增大和转移、减少复发。二是针对肿瘤并发症的治疗。适用于各个治疗阶段的恶性肿瘤患者，旨在改善肿瘤所导致的乏力、纳差等症状。三是针对抗肿瘤治疗不良反应的治疗。主要用于围术期、放疗期间、化疗期间，甚至分子靶向治疗期间等，其目的旨在减轻以上抗肿瘤治疗所导致的不良反应，增强其疗效。罗秀丽主任还建议在具体运用时，应该灵活采用脏腑辨证、八纲辨证、气血阴阳辩证、三焦辨证、六经辨证等多种辨证方法，在辨证论治的基础上，根据情况采用扶正固本、活血化瘀、软坚散结、清热解毒等各种治法遣方用药，甚至配合针灸、敷贴等外治手段。

充分发挥中医药特色“治未病”

罗秀丽主任擅长运用中西医结合方法治疗肺癌、乳腺癌、卵巢癌、胃癌、肠癌、肝癌、肾癌、膀胱癌、脑瘤等恶性肿瘤。她在中医治疗肿瘤时坚持以顾护脾胃为先，以祛邪为后，以辨证论治为主，以辨病论治为辅的原则，并擅长应用多种治疗手段，将特色防癌措施熟练应用于临床。罗秀丽主任介绍说，根据中医理论，脾胃之气乃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人体自出母胎以后，得以生存、生长、乃至抗邪、愈病，皆主要依赖人身之正气。而此正气乃肾中先天之精气与脾胃化生之水谷之气以及肺脏吸纳天地之清气和合而成。而此三者之中，最重要、又最易损伤者乃脾胃之气。肿瘤病人常因肿瘤本身或者肿瘤治疗而损伤脾胃之气，导致不能纳食化气以抗邪，甚至不能纳药，致使祛邪之中药难尽其用。所以罗秀丽主任在针对肿瘤的治疗中，时时注意顾护脾胃，尤其喜用六君子汤、保和丸等。对于脾胃之气充足者，方以驱邪为主。至于祛邪方法，则视病人情况，或行气、或活血、或清热、或化痰等，正如《伤寒论》所谓“观其脉证，知犯何逆，随证治之”也。

辨证论治是中医认识疾病和治疗疾病的基本原则，罗秀丽主任在临症时，坚持以辨证论治为基础。“辨证论治”分“辨证”和“论治”两个方面。辨证方面，因为恶性肿瘤这一类疾病的特点，在众多的辨证方法中，罗秀丽主任尤其注重脏腑辨证和气血津液辨证。“然而古今疾病谱有别、疾病名称有异，完全按辨证论治，套用古方，难以满足临床需要，诚如古代医家张元素所说‘运气不齐，古今异轨，古方新病不相能也’。”罗秀丽主任强调：“在临床工作中，除以辨证论治为基础外，尚需结合辨病论治。体现于选方用药中，即在不违背辨证论治原则的情况下，对各种不同的恶性肿瘤均有相对固定的药群，如脑瘤喜用路路通、石菖蒲、丝瓜络、全蝎等，肺癌喜用鱼腥草、百部、芦根、紫草，胃癌多用黄芩、黄连、生姜、半夏、金铃子散等等。”其在临床上，不仅辨证使用口服中药，还积极开展针灸、穴位注射、中药熏洗、中药外敷等多种治疗手段的研究与运用推广。其自主探索研制的外用制剂“消肿1号”和“消肿2号”，已广泛运用于临床，对于控制癌性疼痛和消除浆膜腔积液取得了比较确切的疗效。其自主研发、用于治疗癌性疼痛的“见肿消巴布剂”亦即将走向临床。

《黄帝内经》曰：“是以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夫乱已成而后治之，譬犹渴而穿井，斗而铸锥，不亦晚夫？”因此，罗秀丽主任非常重视恶性肿瘤的预防工作。在肿瘤的预防方面，祖国医学提倡外避风寒、内节饮食、调畅情志、劳倦适宜的原则。罗秀丽主任非常重视以上四个方面，尤其注重不良的心态对于肿瘤发病的影响。她经常给病人讲：药补不如食补，食补不如心补。她还总是对病人说“相由心生”，“有什么样的心态就有什么样的身体”，主张人们在还没有生病时就要保持良好的心态，预防癌症的发生。在临床实践中她还观察到，罹患同一种癌症的不同个体，类似的体力状况评分，类似的分期分型，具有乐观积极心态的患者相对于具有悲观紧张心态的患者，抗肿瘤治疗的近期疗效和远期疗效都更好，不良反应更轻，生活质量更高。

除此之外，罗秀丽主任还根据中西医理论和自己多年的临床经验，对各种癌前病变或癌前疾病予以特定的中医药干预，阻止其向癌症发展。比如对于乙型病毒性肝炎合并肝硬化的患者，她喜欢运用“逍遥丸”合并“失笑散”加减进行预防；对于慢性萎缩性胃炎，她经常运用“沙参麦冬汤”加减进行预防；对于结直肠息肉，她善于运用“白头翁汤”加减进行预防；对于子宫肌瘤，她钟爱“桂枝茯苓丸”加减进行预防等，在临床上颇有成效。

组建以局部治疗和

中医药为两大特色的肿瘤诊疗中心

谈及科室的发展，罗秀丽主任说，她希望能够在几年内将湖北省中医院肿瘤科筹建成一个拥有放射治疗、化学治疗、局部治疗、生物免疫治疗、中医药治疗等全面治疗手段，而以局部治疗和中医药治疗为两大特色的肿瘤诊疗中心。

首先，罗秀丽主任介绍了科室的发展现状。湖北省中医院肿瘤学科现为湖北省重点学科，科室系湖北省中医药学会肿瘤专业委员会的牵头单位，目前编制数病床达到60张，年门诊量12000余人次。到2013年年底，光谷院区新住院大楼启用时，肿瘤科编制病床就将达到100张。科室集临床、教学、科研为一体，采用中医、西医、中西医结合的方法，开展以内科为主的多项综合治疗，如化疗、射频消融、介入治疗、中药内服外敷、免疫治疗、癌症疼痛治疗、食疗及肿瘤康复指导等，多年来研究和总结了一系列中西医结合治疗肿瘤的方法，经临床运用疗效可靠，明显提高了生活质量，延长了生存期，还使部分中晚期病人长期带瘤生存，少数病人基本治愈，重新回到工作岗位，深受广大肿瘤患者的厚爱及好评。

罗秀丽主任进一步介绍说，目前，该科以“肺癌”、“肝癌”、“膀胱癌”为特色病种。常规开展肺癌、肝癌的射频消融、化学消融治疗，以及肝癌、膀胱癌的介入治疗。每个优势病种的几种常见中医证型均有相应的经验方。如治疗肺癌的“苇茎汤”、“桃红四物汤”，治疗肝癌的“化瘀汤”、“罗氏腹水方”，治疗膀胱癌的“八正散”、“六味地黄丸”等等，这些方药配合放化疗，明显减轻了放化疗的毒副作用，增强了疗效；另外，还有一批经验方已经经过相关临床观察验证，如治疗骨转移癌的“二骨散”；治疗脑转移瘤的“路通菖蒲汤”；治疗晚期癌痛的“天台乌药散”，预防胃癌术后复发的“健脾化痰汤”等等，能够明显提高患者的生活质量，延长其生存期。该科还深入开展了中药外治法在恶性肿瘤治疗中的应用。例如：治疗癌性疼痛的“消肿1号外敷膏药”和“见肿消巴布剂”，治疗恶性胸腹水的“消肿2号外敷膏药”，治疗化疗药物所致急性静脉炎的“金黄膏”，治疗奥沙利铂化疗所致神经毒性熏洗剂“温经活血方”，治疗不全肠梗阻的中药热奄包“丁香散”等等。这些外治方法，能对相应情况的西医治疗手段起到明显的辅助作用，相应减少三阶梯止疼药、利尿剂等药物的用量，从而减少这些药物所导致的不良反应。

“恶性肿瘤的局部治疗比如经皮消融治疗（射频消融、微波消融、冷冻消融）、介入治疗、放射性粒子植入等，将是未来的一大发展趋势，其地位堪比手术、放疗以及化疗。这些局部治疗通过精确定位，直接作用于肿瘤局部，而对正常组织器官的损伤很小，符合中医‘祛邪而不伤正’的理念。”罗秀丽主任分析说，“目前，我们科拥有美国RITA射频消融治疗仪、DSA机，已经在临床上广泛开展肝癌、肺癌等的介入治疗、射频消融治疗等；同时，湖北省中医院也迎来了前所未有的飞速发展：医院在2010年成为国家中医临床研究基地，一院三址，尤其是光谷院区，发展前景广阔。医院手术科室的迅速发展，检验、影像技术的长足进步，使湖北省中医院的肿瘤诊疗水品有了大幅度的提高。在这样的背景下，肿瘤科将委派更多的医生去学习相关临床技能，争取在几年内筹建成一个拥有放疗、局部治疗、化疗、生物免疫中医药治疗等全面治疗手段，而以局部治疗和中医药治疗为两大特色的肿瘤诊疗中心。”除此之外，罗秀丽主任还希望完善恶性肿瘤的针灸、穴位注射治疗相关临床观察，深入研究中医药在抗恶性肿瘤以及减轻放化疗不良反应的分子机制，并向部级重点专科进军。

采访结束时，罗秀丽主任告诉记者，她还有一个愿望，就是牵头成立湖北省中医药学会肿瘤专业委员会。“因为恶性肿瘤是中医药应当涉入和开发的一片广阔而崭新的领域。要将中医药有效、合理地运用于恶性肿瘤的防治，从而达到规范的中西医结合治疗恶性肿瘤这一目的，不仅需要研究者拥有扎实的西医临床基础，还需要研究者拥有深厚的中医药理论知识和临床技能。目前，湖北地区对于恶性肿瘤的中西医结合治疗的研究取得了可喜的成绩，但是离北京、上海等地区还有一定的差距。”罗秀丽主任感慨地说，“我非常希望能够充分发挥湖北省中医院的独特优势，号召省内所有肿瘤界的同仁，在这样一个平台上互相交流、加强合作，进行更加卓有成效的实验研究和临床研究。”

专家简介

罗秀丽，女，九三学社社员，1962年出生，主任医师，现任湖北省中医院肿瘤科主任，湖北中医药大学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中国抗癌协会临床肿瘤学协作专业委员会委员，中国中西医结合学会肿瘤专业委员会委员，中国中西医结合学会消化专业委员会第一届内镜与肿瘤专家协作委员会委员，中国老年学学会老年肿瘤专业委员会执行委员会委员。出身于中医世家，自幼接受祖国医学熏陶。1984年毕业于同济医科大学医疗系，随即分配至湖北省中医院内科从事临床与教学工作。2001年在湖北中医学院的中西结合研究生班学习，2002年结业。1989年参与创建该医院肿瘤科。1997年任肿瘤科主任至今。承担了湖北省卫生厅课题：“消肿1号外敷治疗癌性疼痛临床研究”；湖北省自然科学基金课题：“见肿消巴布剂治疗癌性疼痛的临床研究”；湖北省卫生厅课题：“肿瘤囊泡介导化疗和抗肿瘤免疫治疗技术治疗恶性肿瘤临床研究”；武汉市卫生局课题：“肿瘤相关的基因突变与肺癌在中医证型的相关性的研究”等课题。主要学术著作：参与编写了《常见恶性肿瘤的中西医结合治疗》《临床医师治疗技巧》，参与部级科研项目一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