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红的时光

1、斜阳离席

这是一段多么纯美的时光，一切杂质

都自动溶化在金色的光影里。仿佛我等待多时

而这昏昏欲睡的神情正契合了斜阳的气质。

它们穿过了工地上层层叠叠的脚手架

依然准确淡然地来到眼前。

这多么像一个人到了晚年，锐气渐失，无欲无求

静静地等待时光收束，柔软、低沉、恬然

但布满了暖色。再迷人的时光也常错过

每时每刻，能精准地理解到的

只是微微的几分。这次第，山林归隐，村庄打坐

田地成佛，后窗就是教堂

忘记了阴雨，忘记了痛苦，忘记了黑暗

这是暮色到来之前的灿烂。

不多久，它就会收工回家。也许每天都是这样

夕阳的金色染透了衣裙，毛发酣然入睡。

这粲然之景来之不易，多想点燃一根烟

就这样安坐下去，目送众神缓缓离席。

2、鲜樱桃

春意不肯淹留，它为爱而私奔。我站在人群里

站在季节末端，回首，顿足，故作高深

雨季骤然来临，人就单薄了，凉丝丝的肌肤

叫我爱上义无反顾的姿态。其实我

更爱街上鲜红的樱桃，和樱桃一样饱满的青春

鲜活、、圆润、敏感，还有和樱桃

产生关联的成分，如唇齿、眼色、动作、品咂

或者对未知部分的守望。又是一年炎气到

尽管失去的时光，明年春天它照样会来

但不能解读的心绪很多。雨水有自己的使命

尽管每天都在尘世间穿梭，尽管疲惫和倦怠滋生

本想说“须尽欢”，但又只能改作

对一些细节比较注重，比较敏感，一再克制

表现出恬淡来。再不想对着春天抒情

面对这些生鲜活泼的樱桃，心动其实已多余。

3、陷落

雨声簌簌。这在夜晚，在云南，都算不得稀罕

它的密林里，每天都有无数的水汽上升

每天都有无数的雨滴落下

天干物燥的大地，裂口向天长啸

这也是抗议，它说：“这不是的。”也许真的是这样

人陷在天里，内心充满憋屈，并暗中诅咒

天空陷在人里，就沉默不语

实际我已听了一天的雨声，或者更多的雨声

更多的落下的声音，都是同一种节奏，同一种腔调

但为什么人们都仰脸看着天空

因为人间的泪水太多。

4、陡峭

春天的光明是陡峭的，草尖上的露珠

是陡峭的。枝头的花蕾，未按预期选择与蜂蝶的

爱情，这爱情是陡峭的，犹如这阳光的

变幻不定，阴云会瞬息来临，野兽的气味

被吹进河谷。流水清浅，沙石堆积

这光景是陡峭的。流水的温柔是陡峭的

阳春三月的爱情未能将她带走

爱的泪水是陡峭的，青春的心跳是陡峭的

当它遭遇春光烂漫的时节，不可遏制地涌动翻滚

这灿烂多情的春天是陡峭的，这草木的光辉

是多陡峭的。浪迹红尘的风啊，春天就要过去了

它陡峭的棱角，再不能使你心动

美好的景象是多么短暂啊，稍纵即逝的流年

总要寻找最优美的方式抵达归途。

5、村庄

村庄停在山坡上，黑瓦土墙，彻底地衰老了

都不愿意再打理，儿女们都去了远方

年关时节，候鸟般飞回，叽叽喳喳

带来了小小的狂欢。故乡不是一成不变的

后代的故乡在别处。河水越来越低

河床就变得清闲了，作为河，它正在学会伪装

岸边的树木，枯枝败叶，但春天会来的

那些牛羊，那些孩童，那些炊烟

都被风卷走了。人事斑驳，仿佛时光

给它涂抹了一层油彩，村庄变得更加陌生

新生的孩子不认识几个，年长的

陆续搬进土里，他们鲜活的面目反复出现

比如村口的交谈，比如脸上生硬的笑容

苍老的皱纹和沙哑的声音，一晃而过

村庄曾经的主人，坟墓上长着密集的蒿草

春天来的时候，村庄又归于寂静

归客远走，山野发青，草木吐芳

几朵花开在路旁，一只狗躺在门外

眯眼对着阳光，这就是它成熟的归属感。

6、橘红

在冬天，目光和想象都很生硬。身体

四下漏风，骨头里呜呜作响，猜着是年老的铁匠

在打磨我衰朽的耐性。我等待春天

如往年深冬等待一场离经叛道的爱情

充满了幻想和异动。很多年了

总害怕一个人在夜里玄想，不敢眺望远处的灯火

忽然想起一个人，在冷风中裹紧橘红的头巾

仿佛一团温暖炸开，瞬间照亮眼前的黑暗

她的前面，一派灰暗萧索，似乎北方的冷

一下要将人溶化。我想借南方的阳光

给站在风中的女子，并说出，这是冬天的假象

仿佛春意浓烂，我倒在山坡上

枕住一块石头，一个土块，也许是一根草

看天那么空，看松针有意无意地变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