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要分散

时间:2022-09-30 09:39:25

每次灾难当前,我总是控制不了自己去回忆那些与此相关的小情小爱,虽然有点儿羞愧,但我总是安慰自己:因为有情有爱,我们才活下去的呀,无处可逃的灾难只会更加确认这一点吧。知道日本地震的时候,正好在看西尔维・库尔廷・德纳米的《黑暗时期三女哲》,序言里说:“要了解这个怒气冲冲的人世间,要和这个世间和解,无论如何都要爱这个世间,爱命运,爱世界。”我想他说的大概是,即使灾难倾城,也要有所依恋,因为这是唯一与其对抗的方式。

汶川地震的时候,我坐在北京的办公室里,四五个小时联系不上在四川的家人,明明窗户大开,却有某种足以致死的窒息感,一直在想“我要变成孤儿了,我要变成孤儿了……”在几乎喘不过下一口气的时候,电话终于响了,而且真的是来自家乡的电话,那是一个很多年前喜欢过我的男同学,他急匆匆地在一片嘈杂声中跟我报了平安,然后电话就断了。他后来告诉我,地震的时候他冲到大街上,然后开始不停拨电话,他自己也无法解释,为什么第一个电话会拨给我。这样荡气回肠的故事,却并没有一个荡气回肠的结局,他四处相亲、谈恋爱,终于有一天,又是在一片嘈杂声中,我再次接到电话,明显喝高了的他说:“我结婚啦!”

同样是在汶川地震中,因为太担心某个走入了映秀就音讯全无的人,我在深夜中假冒他的家人打电话去他的单位询问,没过几分钟,有人回电过来,我支支吾吾地没法把谎话说圆,最后一头大汗仓皇失措地挂了电话,但是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听到了平安的消息。过了两天,我自己也飞去了绵阳,坐在直升机上看着已成废墟的北川,漫天灰尘组成的白雾从城中升腾而起,我终于忍不住悄悄落下眼泪。然后我在灾区就再也没有哭过,因为再也没有什么比一座倾塌的城市更让人悲伤的了。

张爱玲坚持说,香港的陷落,不过是要成全她的白流苏和范柳原,因为“在这兵荒马乱的时代,个人主义者是无处容身的,可是总有地方容得下一对平凡的夫妻”。然而大部分的我们所拥有的故事都太平淡了,远谈不上“倾城”。日本地震后的几天里,微博上总是有人说,和自己的那个人已经约好了,如果遇上灾难,就在哪里哪里等,有人约在共同工作的报社楼下,有人约在新光天地前的那家星巴克,还有人说,我就在未名湖那条翻尾鱼的旁边等你,不见不散。但是我要跟我身边的人说,我不打算在任何地方等你,因为我们不要分散。(摘自作者的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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