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给绝症孩子的最后温暖

时间:2022-09-30 06:24:00

口述:赵新整理:冰野

我抱着宝宝,像是当年怀抱我的孩子,我想给他们我全部的爱、温暖、力量,一切的一切。

陪孩子度过的最后时光

我的儿子生于2003年3月5日,夭折于2005年8月23日。

他在这世界上生活了两年半,那是他的全部时光,陪伴他的日子也是我一生中最好的时光。

我一直喊他“我的孩子”。他有大名的,大名叫赵耀,但没来得及用上。他的妈妈、我的妻子王琳给他取过一些小名的,但也都没来得及用上。因为孩子生下来时王琳大出血,又引发弥漫性血管内凝血等病症,前后卧床治疗一年,差点儿将命都丢了。孩子出生时嘴唇乌紫,一度停止呼吸,根本没容得上我多考虑,两天后医生便确诊为:先天性心脏病。

我抱着他,这个出生时6斤8两的小人儿,他有着大大的眼睛,生下来就是双眼皮,不疼不难受的时候就会冲着我咯咯地笑,嘟着小嘴在我的掌心里拱,痒痒的湿湿的。我除了轻轻地喊他----孩子,我的孩子,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和王琳都是武汉一所高校的老师。在那两年多时间里,除了抱着孩子辗转于各家医院,我什么也做不了。

孩子半岁时做了一次心脏修复手术,然而一次次病变复发。他是在我的怀抱里度过全部人生。我给他冲奶粉喝,给他换尿布。我教他说话,但我不敢教他任何有关“痛”的字眼,我怕听到他说出这个字,所以直到最后,他在觉得胸闷、腹痛的时候,只会一遍遍地说:“爸爸,我不舒服,我不舒服。”我曾无数次想象自己抱着孩子一起被车撞死,我们在车流滚滚里横行,逆行,穿行,无所畏惧。仅一岁时他就学会了走路,只要有可能他就要求独立行走,但与所有的爸爸不一样的是,我从来舍不得让他自己走路,我只想抱着他。直到现在,我还经常无意识地将手臂弯成环抱的形状,等到发现时,手臂已经酸了,而怀抱里空空如也……

儿子的墓碑非常普通,黑色大理石制成,光洁清静,却也如此与众不同,因为那上面只有寥寥四个字――“我的孩子”。墓碑下方还有两行数字,写的是孩子的生卒时间。

王琳说,不刻上孩子的名字吗?

我说不用了。我的想法很私心,我想,这样无论天下哪位父母呼唤“我的孩子”的时候,墓中的孩子都会认为那是在喊他,他就永远不会孤单了。

当然,我也不愿留下自己的名字,对孩子来说,我就叫爸爸,王琳就叫妈妈。

孩子走了一年多,但我仍然沉浸在悲痛中无力自拔。虽然我尝试着去上班,但永远心不在焉。我一直认为,孩子患先心病与我当初抽烟喝酒有关,并因此反复自责,但我能向谁去诉说我的忏悔?

王琳身体恢复后,提出再生一个孩子。我俩感情非常好,没有红过脸,但那一次,我发怒了,咆哮得像头狮子。

从那天开始,我拒绝再回卧室,独自睡在儿童房。儿童房的天花板上铺着奇特的壁纸,熄灯以后会有星光点点,很柔和的光亮,很孤单地闪耀。我想,王琳的建议是在侮辱我与孩子的父子深情。

幸好,后来王琳要带我去看心理医生时,我没有拒绝。

心理医生替我安排了十次音乐治疗。

治疗室里挂着一幅图片――一双手推开两扇窗后,看得见窗外璀璨辽阔的星空。我躺在“星空”图下的治疗床上,耳边流淌着水一样特别编排的音乐,我开始回忆,宣泄,联想,倾听……

最后一次治疗时,我找到了星空中最亮的那颗星。这时音乐突然悦耳流畅起来:“告诉我星空在哪头,那里是否有尽头?就向流星许个心愿,让你知道我爱你。”歌声中清晰地传来王琳的声音:“我们回家吧。”

我问我的心理医生:“医生,您是要我忘掉我的孩子吗?”

他微笑着说:“怎么会忘掉呢?那是生命中最难忘的记忆,像星星一样,每个夜晚都会来临,陪伴我们一生。然而,更要珍惜身边陪伴我们同行的那个人啊。”

看见一条“父亲”启事

我在慢慢康复中,有了笑容,重新回到讲台。

2006年9月,我在晚报“留言板”里看见一则不太引人注目的留言:“女儿宝宝病重,需要找一位爱心男士‘’爸爸,薄酬重谢。”

我的手指抚过这条留言,这简短到残酷的两句话,让我的心突然潮湿。

没有犹豫,我去找到了宝宝的妈妈。她叫张英,是武汉一所中学的老师,丈夫因病去世后,不到四岁的女儿宝宝现在被确诊患了骨癌晚期。医生说孩子最多还能活半年。最糟糕的是,宝宝对化疗药品严重过敏,皮肤潮红、发荨麻疹,更一度呼吸困难,医生说,如果坚持化疗孩子会走得更痛苦,不如放弃治疗。

现在的宝宝除了妈妈,不再和任何人说话,不愿出门玩,甚至她对外界没有任何反应,与妈妈交流得最多的话题居然是:“妈妈,我是不是要死了。”

我去了张英家里,见到了这个明显比同龄孩子瘦弱的宝宝。她低着头站在那里,揪着妈妈的衣角,沉默。她的小脸没一点生气,有超出年龄的忧郁。她没有开口说一句话,甚至没有抬起头看我。

我想了想对她说:“我是你爸爸的同事,是他请我来陪你玩的。”宝宝还是没有抬头,但我看得出来,她放松了一点。

我每天都去看宝宝。有天我给她买了一顶漂亮的小帽子,替她戴在头上时,她没有躲开,而是看着我笑了一笑。这是她第一次注视我,这孩子眼睛很明亮。

我的妻子王琳开始和我一起去看望宝宝,不仅仅是我们,还有一些有着相似经历的人们,我们只有一个共同的心愿:让流星陨落的速度慢一点,再慢一点,光芒美丽一点,更美丽一点。

宝宝是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因为疾病,她的情商迅速极端地成长,超出年龄心智地本能地畏惧死亡,同时又因为没有父亲,因为亲眼目睹几个小病友的离去,她无法摆脱死亡的阴影。

我耐心地陪着她。宝宝在那里堆积木,我也坐一旁地上,搭另一座更高更宏伟的城堡;宝宝听音乐,我和王琳就轻轻地和着音乐用指节在膝盖上打着节拍;宝宝一言不发地翻我们买来的新书,王琳就在一旁讲书上的故事;就连她看着天上的白云发呆时,我们也会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陪着她看那朵白云。

2007年1月底,快过年了,我和王琳还有张英带宝宝出去玩。

这是几个月来,她第一次同意出门。我们去黄陂木兰山玩“滑草车”。

滑行前,我细心地将宝宝包裹严实,她信任地听从我的照料。“滑草车”从山顶向山脚出发了,渐渐加速,怀里的宝宝突然挣扎着要站起来,没掌握好方向的“滑草车”倾倒一旁……我拼尽全力将宝宝举高,让她砸在自己胸前。胸前一闷。

这时,我听到了一个很微弱的声音,像是来自天籁,像是鸟儿的翅膀掠过天空,又像是贝壳在磨砺珍珠,是宝宝在喊我:“爸爸,你不要死――”

孩子,你要去的地方叫天堂

2月新年后,宝宝开始感冒,人一下子无比虚弱,不停呕吐,高烧持续不退。出院这天,我和王琳送给她一个新年礼物,那是一台电脑。

打开电脑,里面是我们替她扫描的她爸爸的照片,还有我的孩子的照片。宝宝伸出小手去触摸,她一遍遍在冰冷的屏幕上摩挲着,突然,她带着哭腔说:“是不是我死了也要住在这个大箱子里?”

我告诉她:不,你要去的地方叫天堂。

可是,天堂在哪里?天堂是什么样的?宝宝不能想象,她夜夜噩梦,一身虚汗。只要醒着,就会瞪着害怕的目光看着虚无的地方,一遍遍问我们:“我死了吗?天堂是不是黑漆漆的?”

我们,我、王琳当然最痛心的还是宝宝的妈妈张英,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后来,王琳想到了向我的心理医生求助,同时,我们也在武汉一家门户网站亲子社区里发帖求助。

经心理医生建议,我们带宝宝去给她爸爸上坟。站在坟前,我们让她将手中的花瓣撒在地上,然后郑重地告诉她:“你的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就像车站一样,这儿是他远行的起点站。你想知道终点在哪里吗?那个地方叫天堂。”

宝宝的妈妈握着她的手,用手指一遍遍抚触墓碑上“宝宝”的名字,我们听见张英对她说:“别害怕孩子,将来有一天,我和你都会从这里出发,去天堂,那里有爸爸在等着我们。”

宝宝的神情黯然:“天堂是不是在冰冷的地下?和爸爸一样,在硬硬的石头下面,硌得疼的。”

我们能做到的最后一件事是----替宝宝在人间修建一个真正的天堂。

我们跑了区城管委、街委会、派出所等有关部门,然而答复是不行。

最后,我们去了湖北黄岗附近一个湖边,在那里我们建造了一处特别建筑:湖畔西边村里的乡亲们替我们搬运花草,拾来落叶和摘下小花铺成了一条芳香的“小路”,花园里有秋千,秋千扶手与坐椅用最柔软的棉布包裹着,四周有好几个录音机,悠扬的乐音就在四周回响。

正午阳光最好的时候,我们带着宝宝来了,我们告诉她,这是科技馆特地为她开放的天堂实验室。

宝宝仰脸感受着阳光和空气:“真暖和呀。”

她站在小路的尽头,在我们的鼓励下,她脱下鞋子,赤脚踩在叶片上小花上,脚趾头痒痒的,路的尽头,她妈妈的声音在花园门口响起:孩子,这儿就是天堂。

那一刻,我分明也看见了我的孩子也站在“天堂”的门口,手里捧着一束风信子,呈小钟状或小喇叭状,风信子的花语是:喜悦,悲哀,永远的怀念。

我们没有打扰宝宝,她坐在秋千架上轻轻摇荡着,她在阳光下,在绿草地上,在花朵簇拥下,微风抚过,她的身上流淌着金色的水纹。

2007年4月,宝宝平静地死在自己温暖柔软的儿童床上,床头有布娃娃陪伴,她的嘴角带着微笑。

从她家里出来的那一刻,我和王琳没有直接回家,我们一路走啊走啊,走了很远很远的路,直走到武汉市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我们站在武汉长江大桥上,看江水滔滔。王琳依偎在我身旁,突然问我:“天堂在哪里?”

我拥紧了她,我说:应该是一个温暖美丽的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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