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人的脑袋是方的

到了德国才知道,为什么说“德国人的脑袋是方的”。因为德国人太严谨了,有时严谨得都有点不可思议。

我们刚到科隆时,对那里的地理习俗都很陌生。出于关心,北威州公共行政管理大学的霍夫曼教授亲自带我们去科隆大教堂附近的中餐馆用餐。沿途要穿越几个街区,特别是要穿越人口比较混杂的科隆火车站和大教堂广场,霍夫曼特别提醒我们要注意财物安全。

作为培训班的主管老师,霍夫曼沿途作一些提醒也在情理之中。可不同的是,他在通过火车站广场、火车站候车区等两个复杂地区各提醒一遍后,在进入科隆大教堂广场时,又专门停下来,郑重其事地说:“我这是第三遍提醒大家注意钱包”。

德国人的热心和真诚在我们的意识里并不稀奇,可稀奇的是,他居然如此清楚地告诉我们,他现在是第几次提醒我们了。

大家知道,生活中的友情提醒,是一种非常感性的行为。说白了,是即兴型、情景式的反应,而德国人偏偏把这么感性的行为也涂上了理性严谨的色彩。

还有一件事,印象也特别深。我们有一个同伴特别爱好钱币收藏。到了德国,他很想“淘”一块1900版的德国老银元。他不了解科隆哪里有钱币收藏市场,于是抱着试试的心理,随口问了一下任课的霍夫曼教授。

没想到,他这一问把事情闹大了,他无意中给霍夫曼教授布置了“家庭作业”。

其实,作为法学专家的霍夫曼也不太清楚钱币收藏门店的分布和地址,他也要通过电子网络来查询相关信息。就这样,霍夫曼把整个晚上的时间都泡在了网上。

第二天,霍夫曼提前到教室,他用平时收纳讲义的透明资料袋,整理了鼓鼓一叠资料,像是一份完整的工作方案。

他一边一份一份地往外拿,一边一页一页地解释。他说,这是三张科隆地图,每张地图上都标有一家钱币收藏门店的位置。相比较,这三家是城里最近、最大,也是最值得一去的门店,所以我重点推荐。

我看见,三张科隆地图上分别用红笔清楚地标出了门店位置和行进路线,好像一份军用作战地图。

接着他说,如果这些门店还“淘”不到的话,我还准备了一份清单。

说着,他拿出了另一叠打印文件。他说,为了方便你查找,我已经把所有门店的店名从A到J作了排序。

哇,霍夫曼居然用一个晚上的时间从网站上搜下了科隆所有钱币收藏门店的地址,而且还把这些门店作了索引式的排序整理。

是的,与德国人相处,你真得敬佩!别人的随便一问,他们却把它当作课题、当作使命来完成,而且还替你设想了所有可能出现的问题,并附上他认为周全的解决方案。难怪与他们的一次交往,便会成为终生的朋友。

德国人的严谨,不仅是一种良好的习惯和受欢迎的行事作风,而且是一种融于德国人血液的特征因子,一种归于寻常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模式。

这次我们赴德国培训,尽管只有短短20天的课程,但德方却在半年前就作了周密的计划。也就是半年前就把所有课程、所有任课教师都选定了,半年前就把参观地点、参观时间、接待人员、接待地点、车辆安排等细节都敲定了。

半年后的事情能说得清楚?可德国人就是这样“牛”,就得早半年定。而且德国人的计划一旦确定就不再更改,因为计划的每一环节都有严谨的程序作保障。

在德国,全社会都很严谨,但比大众更严谨的,要数大学老师。我们在德国听行政管理课程,仿佛是在上数学、物理课,看看板书和讲义,基本上是表格和数据,外加一些示意图。

维希曼先生是担任“人事管理”课程的老师,他给我们上课时,开场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的上课内容首先从一组数据开始……”

西格尔女士给我们上“电子政府”课程。她从没有到过中国,但在她的课程中,居然把中国电子政府的发展水平和存在问题了解得一清二楚,并且全用数据描述出来了。

中国的“电子政务”是从哪一年提出?从哪一年规划?到现在运行了多少年?中国部级单位、地方政府、机关各有百分之多少的机构建立了网站?中国有百分之多少的人因文化原因至今缺乏网络驾驭的能力?这些连我们自己都说不清的情况,而她却都能一一给出数据,她甚至能把上海市政府目前网上递交行政许可申请的电子表格种类数,都能随口报出来。

在德国时,有一个同伴问我,你这么关注德国式严谨,那你说说德国式严谨的本质形态是什么?

我当时没有回答,现在想想应该是“数字化思维”。因为我发现在德国人的思维里,已习惯用数字来衡量一切。他们凡事都想量化,都想找到一个精准的数字。

比如,一个正常人最多能提拎多重的重物?这是一般人不会关心的问题,而德国人就关心了,而且还给出了一个量化数据:20公斤。他们研究认为,20公斤是不至于伤害人体健康的负重上限。因此在德国,超过20公斤的重物一律由机械代劳。这也是我们经常看到集装式卡车后面都吊挂有一台简易搬运车的原因。

在科隆时,我们去过一家社区游泳馆,游泳馆设有五个游泳池,每个游泳池都标有不同的池深,5米的跳水池、1.8-2.4米的标准池、1.25米的练习池、0.1-0.3米的幼儿池等等,这些都很寻常。唯有0.73-1.18米的池深设置令人费解,怎么冒出这么两个具体精确却又极少作为技术标准的数字!

后来听说,那是根据德国儿童平均身高精确取值确定的。德国人就是这样,为了精确居然不放过小数点后面的第二位。

还有一个数据令人费思,那就是德国公务员的退休金标准71.75%。即德国公务员退休后实得工资是该公务员在职最后一个月工资收入标准的71.75%。

我们听到后的第一反应:像是在计算圆周率。

德国教授说,这是历史沿革和权益调整的结果,也是最终能为各方接受的一个数字!你别看它数字琐碎,其中的每一个0.01%都蕴含着权益交锋和利益平衡的背景。

德国人就是这样,不仅“死抠理”、“抠死理”,而且在“死抠”的同时,还抠出了一个个“死数字”。

不过,德国人的严谨和精确,也为人类造就了大批大师级的哲学家。如西方哲学革命的开创者、古典哲学的奠基人康德,他的“三个批判”划时代地奠定了现代哲学的基础;再如杰出的辩证法学家黑格尔,他用“对立统一”重新解释了世界,并由此造就了近代欧洲思想解放和建设的历史;再有影响两个世纪世界格局的、每一个中国人都熟知的思想伟人卡尔・马克思。

德国人的严谨和精确,也给世界带来了技术革命。20世纪前半叶,世界科学史上竖起了两座丰碑:相对论和量子论。可敬的是两座丰碑全部由德国物理学家建立,前一座是由20世纪最伟大的自然科学家、物理学革命的旗手爱因斯坦建立,后一座由同样享有世界级地位的德国物理学家普朗克提供思想基石,由爱因斯坦竖起。

德国人的严谨和精确,还给世界带来了高品质的产品。德国制造世界闻名,德国的宝马、奔驰是世界高品质汽车的代名词;德国的西门子建起了世界电气工业的一个独立王国;德国人古登堡发明了西方历史上第一台印刷机,现在德国依然是世界顶级印刷机的制造摇篮。

我们在科隆住的ROYAL宾馆,到现在还在使用1957年生产的电梯。电梯门外有一道栅栏式的折叠门,像卓别林时代的电影,进出电梯都要通过两道门。不过,已工作50多年的电梯如今依然平稳无声,除了按钮能看出是上世纪的陈年老货外,性能与新式电梯没有两样。德国人说,德国的很多机械产品没有报废期,过硬的质量一直可以用到不能使用为止。

当然,德国人的严谨也反向固化了他们呆板僵化的性格。有人说,德国正逐渐成为一个缺少笑脸的国家,特别是德国男性。有人甚至直指德国男人是世界上“最好的士兵,最糟的情人”。

我们担当中文翻译的法学硕士何小姐说,德国男人一周只笑两次,而且还是躲在地下室里笑的!

我知道,这纯粹是戏说。但也确实反映出“德国式严谨”的另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