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冒被治死,谁对16岁少年冤死负责

感冒就医花季少年一针毙命

庄明辉夫妇是福建省厦门市的普通居民，靠打短工为生。他们的大儿子在福州上大学，小儿子庄南逵还在父母身边读高中。尽管生活很清贫，但两个儿子勤奋好学，使庄明辉夫妇对未来充满无限的期望。

2003年5月3日傍晚，读高一的16岁的庄南逵放学回家，他对父亲说身体有点不舒服，吃过晚饭就早早地休息了。第二天早上，庄明辉摸儿子的额头发现有点烫，决定带他去看病。父子俩去了厦门前埔医院。

当时正处于“非典”期间，各大医院都增设了发热门诊，庄明辉就直接把儿子带到了发热门诊部。接诊医生江炳源听说是发热病人，当即表现出恐慌，他一边让庄南逵离他远点，一边赶紧穿隔离服、戴手套与口罩，然后才拿出体温计让庄明辉给儿子测试体温。结果是高烧39．4摄氏度!江炳源慌了，草草地开了张单，让庄明辉带儿子去做x光透视和血常规检查。见医生这种反应，庄明辉心里也有些紧张，难道儿子真的患了“非典”?

结果出来了，检验医生对庄明辉说，庄南逵不具备“非典”患者的相关症状。拿到检验报告单，庄明辉这才放下了悬着的心。然而，他带着儿子去找江炳源医生时，发现已人去楼空了。原来，江炳源担心庄南逵是“非典”患者，害怕被传染，提前下班了。

庄明辉感到异常愤怒，医生面对病人却当逃兵，哪里还有职业道德啊?庄明辉只好在护士的指引下，把儿子带到急诊室由王桂梅医生继续诊疗。虽然已经排除庄南逵患“非典”的可能，但王医生还是有些害怕，不敢靠近庄南逵，她远远地扫了庄南逵口腔一眼，然后告诉庄明辉说孩子患的是咽炎，随后匆匆开了处方，有头孢噻肟钠、柴胡、双黄莲、散利通等药。

庄明辉拿了药就带着儿子去输液，儿子起初一边输液一边还跟父亲谈着学校的新闻趣事。谁知，输液到一半的时候，庄南逵突然告诉父亲说他好冷，浑身骨头很酸痛。庄明辉一听赶紧去找护士，护士去问王桂梅医生后，回来告诉他说可能是房间里空调太冷的原因，等一会儿输完走出去就好了。见护士这样回答，对医学一窍不通的庄明辉也就没再说什么。

好不容易输完液，父子俩步行回到了家里。到家后，庄明辉严格按照医嘱给儿子服药。然而，晚饭后庄南逵异常难受，开始呕吐，到后来连喝一口水都会吐出来，脸上也开始出现很多细小的红点。

5月5日凌晨，庄明辉感觉有点不对劲儿，立即搭出租车将儿子送进了厦门市第一医院。一进入急诊科，医生测量庄南逵的体温已升140．3摄氏度!做完心电图、量过血压后，医务人员对庄明辉说：“心脏破坏完了，破坏得很厉害!”

凌晨4点，庄南逵住进了ICU病房，医院对他采用激素和心肌营养剂改善心肌功能的治疗措施。儿子的病历上写着“重症心肌炎、心包炎、严重心律失常”，而庄明辉当时仍不知道ICU病房就是“重症监护室”，他看着护士给儿子挂上点滴，竟乐观地认为儿子很快会好起来的。

5月5日上午10时，主治医生到病房巡查时看了一下病床上的庄南逵，但没说要如何治疗，更没有开任何药方。当时庄明辉心里还想，也许是儿子的病情不严重，打点滴就可以了吧。然而，5月6日清早，庄明辉突然发现儿子的手指甲和脚趾甲一夜之间全部变黑了!他当即惊惶失措地去找护士，值班护士看了看，说可能是打点滴把孩子体内的寒气逼到了四肢末端的原因，让庄明辉打一盆温水用热毛巾不停地敷孩子的四肢。庄明辉一听，马上又和妻子一起打来热水，两人一人敷手一人敷脚地忙碌起来。

直到5月6日上午9点多钟，主治医生在巡房时才再次来到庄南逵的病床前，庄明辉明显地发现主治医生眼里流露出恐慌，而一位随行的医生还故作轻松地说：“只要过了今天下午就没什么事了。”庄明辉不知所措，就寄希望于这个下午快点过去。

然而，14点30分左右，病床上的儿子突然抽搐，气也喘不上来。庄明辉见状，马上去找主治医生，医生赶来时庄南逵已经休克了。两个医生马上使用“胸腔挤压法”实施人工呼吸，轮流用双手反复地挤压庄南逵的胸部。整整急救了两个小时，可仍旧无济于事。16点57分，庄南逵还是因重症心肌炎导致心动过速抢救无效死亡。

庄明辉和妻子孙月芬顿时感到天昏地暗，痛不欲生。一个活蹦乱跳的健康男孩怎么会因小病就医而死亡呢?

5月7日清早，庄明辉夫妇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儿子一眼，负责太平间管理的医生就找到夫妇俩，说是“非典”期间，有关部门规定因患发热病去世的病人必须当天火化。庄明辉夫妇为了顾全当时的防“非典”大局，只好点头同意立即火化儿子的遗体。

可庄明辉在取儿子的骨灰时，惊奇地发现别人的骨灰都是白色的，而儿子的骨灰却是红黑色的，怎么会出现这种怪事呢?

庄明辉看过不少武侠小说，小说中有主人公中了毒，伤口就会流黑血，最后身体发黑而死的描写。难道儿子是因为医院用错药中毒致死的吗?想到这里，庄明辉和妻子一起抱着儿子的骨灰盒号啕大哭，夫妇俩发誓，即使砸锅卖铁也要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为儿子讨回一个公道。

索要病历院方百般刁难

儿子生前在前埔医院开的药还有两天的药没有取用，5月8日一早，庄明辉就去医院把剩余的药全部取了出来。经过和处方一比较，他发现，儿子处方上开的“双黄莲”没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名叫“清开灵”的注射液。这是咋回事?庄明辉马上跑到医院去问，药房工作人员告诉他：“双黄莲药房里暂时没有了，所以我们临时改咸清开灵，功效都是一样的。”

两种药的功效果真一样吗?庄明辉仔细对照说明书，发现“清开灵”有特别说明：“使用时需尽量减少与其他药物的混合使用，尤其不能与抗生素类药物混合使用。”然而，处方里的头孢噻肟钠不就是抗生素类药吗?接着，庄明辉又发现注射用的头孢噻肟钠说明书中说一般一次用2克，可医生给庄南逵开的却是一次4克，足足翻了一倍!

想起儿子输液时浑身发冷和骨头酸痛，庄明辉想，这就是中毒的征兆啊!为了彻底弄清楚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他拿着这些资料找到了厦门市中山医院一位熟悉的医生，那位医生看了看，叹气道：“如此用药，怪不得你儿子的心脏会严重损坏。打比方吧，这就好比种庄稼，你如果一次性肥料下得太多，就会把农作物的根烧死，即使你后来用很多的清水去浇，也是没有用的。”

真相大白后，庄明辉义愤填膺，当即决定要把医院和不负责任的医生告上法庭。

5月8日下午，庄明辉到前埔医院索取x光片，并要求复印相关病历。医生说他们需要准备一下，让他改天再来。10日，庄明辉再次来到医院，对方又说复印病历要先申请，而且说x光片已交给清洁工处理了。

“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交给清洁工当垃圾处理呢?”庄明辉想不通，又

去找医院的清洁工，他一个个地去问，随后又去医院的垃圾桶里逐一寻找，甚至忍着恶臭到医院附近的垃圾屋里翻寻，结果一无所获。直到5月15日，庄明辉虽然天天往医院跑，可仍没复印到任何与儿子的诊治有关的资料。无可奈何，他只好向厦门市卫生局递交了因医疗纠纷要求复印相关病历的申请。

与此同时，庄明辉也向厦门市第一医院提出了复印封存病历的申请，该医院也借口说病历没有整理，既不能复印也不能封存。后来，主治医生还告诉庄明辉说：“我们还要召开庄南逵的死亡讨论会，现在哪能封存呢?”庄明辉问需要多少时间，对方回答说要一周。

维权不易请来的律师被医院“策反”

见凭借自己的力量无法使医疗官司进入法律程序，5月16日，庄明辉干脆聘请了福建省某律师事务所一位姓陈的律师，并预交了2000元的定金。当时，陈律师一看资料就说：“这还用打，很明显的医疗失误嘛。放心，我明天就给你写状。”第二天，庄明辉陪同陈律师去前埔医院了解情况，谁知陈律师竟被医生们“策反”了，随后就对庄明辉改口说这不是医疗官司，他不接这个案子。

陈律师没有说明原因就走了，庄明辉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后来法院开庭时，庄明辉在前埔医院答辩状上竟发现了陈律师的签名，原来陈律师已经“倒戈”，担任了前埔医院的律师，因为医院支付的律师费远比庄明辉高。这真是天下奇闻哪!

无可奈何，庄明辉只好与另外一家律师事务所签署了协议，该所委派一位河南籍的梁律师此案。

5月22日，庄明辉终于从两家医院复印到了部分病历，但在病历上根本没有记载厦门市第一医院医生所说的死亡讨论记录，而且病历也没有封存。他反而发现病历中有医嘱为庄南逵安装心脏起搏器的记载，但其实并没有安装，病历显然进行了许多修改。

5月23日，庄明辉夫妇就儿子就医致死一案向厦门市思明区法院提讼。5月26日，法院准予立案，并通知案件于2003年7月24日上午9点正式开庭。然而，两个月后，当庄明辉一行人按时到达法院时，工作人员却又说此案还没有进行医疗事故鉴定，不能开庭审理，并当场拿出医疗事故鉴定申请书让庄明辉夫妇按了手印，委托厦门市医学会鉴定委员会对此事故进行医疗鉴定。

由于医疗鉴定迟迟没有进行，2003年10月，厦门召开“两会”期间，庄明辉和妻子干脆抱着大堆资料，到会场向各位人大代表散发，希望得到代表们的关注和同情。两天后，终于有一位法院的人大代表找到庄明辉夫妇，说已把他们的事通报给了有关部门，有关资料也转到了人大办，请他们耐心地等待。

2004年2月，庄明辉夫妇终于得到通知，说厦门医鉴会准备于2月20日上午对庄南逵死亡一事进行医疗鉴定。

2月20日，梁律师因受到医院方面的压力，在医疗事故鉴定会上申明不发言，庄明辉只好独自当着众多专家的面读他所写的材料。谁知刚开始读，鉴定组成员就说他太嗦，又说他地方口音太重听不懂。庄明辉心想，大家都是土生土长的福建人，怎么会听不懂呢?不过，他还是坚持把材料读完。

不一会儿，医鉴会就出具了《医疗事故技术鉴定书》，认为厦门市第一医院和前埔医院的医疗行为无违反诊疗操作常规，其诊疗行为与病人的死亡无因果关系，故不属于医疗事故，

艰难取证要医疗鉴定资料竟惊动警方

庄明辉夫妇被击蒙了，他们根据什么材料进行鉴定的呢?那些材料是不是真实有效的呢?在律师的建议下，庄明辉了解到专家鉴定组的组长姜某的丈夫就是第一医院的主任，依法应该回避却没有回避。这样，夫妇俩当天就向医鉴会提出抗议，并要求复印专家组在鉴定时依据的病历资料，但都被医鉴会拒绝。一位姓王的医鉴会成员竟指着庄明辉大声道：“你一个普通老百姓懂个屁!你有本事去告哇，告到北京也会马上把你抓回来！”

2月24日，庄明辉夫妇在医鉴会等了三天也没有得到一个明确的说法。那天中午快下班时，夫妇俩干脆把部分参与医疗鉴定的成员堵在医鉴会四楼办公室里不让他们离开，要求复印鉴定材料。那些成员报了警，在警方的干预下才解了围。

被逼无奈，庄明辉让妻子从家里搬来铺盖，两人就睡在医鉴会的走廊里，说不允许复印材料就打死也不撤离。第三天，医鉴会成员不得不再次打电话报警，警察要赶庄明辉夫妇走，威胁说再闹就把他们抓去坐牢。孙月芬吓哭了，而庄明辉却坚决不走，说：“我为什么要走?我既没破坏治安、损坏公物，又没有大吵大闹影响工作，连喝水的纸杯都没有用一个，我们睡的地方自己也每天打扫，我们有什么错?”见庄明辉这样说，警察只好不再干预了。

庄明辉夫妇又坚持了几天，可还没有任何动静。于是，庄明辉就向厦门市医鉴会和思明区法院同时发了书面函，说如果对方再不同意复印资料，他就买来500米白布把医鉴会的大楼全部围住，然后邀请媒体把自己掌握的“内幕”公诸于众。

随后，庄明辉又去找一位负责审案的法官，要他出面干预。那位法官颇为犹豫，庄明辉干脆拉住他的手说：“你要是不管，我就跪在这，你不同意我就不起来!”该法官担心事情闹大，只好在庄明辉的申请函上签字，要求医鉴会准予复印庄南逵死亡的相关鉴定材料。

2004年3月初，庄明辉夫妇终于得到通知，就他们厦门市第一医院、厦门前埔医院的案件定于2004年3月15日正式开庭。然而，在案子开庭的前一天，庄明辉一直寄予很大希望的梁律师却打来电话，说她不能这桩官司，因为她面临很大的压力，官司没有赢的希望。并透露说，一名法官明确地告诉过她，一个外地律师想在这里混饭吃就别管这个闲事！

庄明辉简直急疯了。明天开庭怎么办呢?律师都没有把握打赢这场官司，自己还有胜利的希望吗?万般无奈，庄明辉只好向法庭申请暂缓开庭。

伤心父母何时才能抚平失子之痛

这时，庄明辉意识到找本地的律师状告本地的医院，又在本地的法院审理，多多少少都会受到一些社会关系的影响。于是，他开始寻找外地有正义感的律师。那一阵子，一个40多岁的大男人天天都跑到网吧里学着上网，从网上搜索外地律师的资料。半个月后，庄明辉终于联系上了擅长打医疗官司的广东省蛇口律师事务所俞飞律师。

俞飞律师研究完全部资料后发现，前埔医院的主治医生江炳源没有医师执业证书，依法不具备行医资格，同时他因惧怕“非典”而没有遵守医院制定的《首诊负责制度》，对病人的检查、诊断、治疗、转科等没有按要求负责到底。次诊医生王桂梅对患者的病情存在判断严重失误和用药错误，这些原因直接导致了患者的病情加重。而另一方面，厦门市第一医院对病情虽然诊断正确，却没有对症

下药，而且延误救治时间加速了患者死亡。所以，两家医院应共同承担责任。

当俞飞律师与庄明辉夫妇一起来到厦门思明区法院莲前法庭准备开庭时，发现审判庭外居然停了多台警车，法庭内来了一批干警。一件普通的医疗纠纷案又不是穷凶极恶的黑老大出庭，需要这么多警察到场吗?俞飞想不明白，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考虑到此前的种种情况，庄明辉夫妇经与俞飞商量并听从了他的建议，决定暂时撤销原来向思明区法院提起的对以上两家医院的。

2004年5月8日，庄明辉夫妇就儿子就医致死一案直接向厦门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了商达320万元的赔偿诉讼。

2004年7月6日，厦门市中级人民法院第一次开庭公开审理了此案。那天清早，庄南逵?o多岁的爷爷奶奶专程从乡下赶来，加上庄明辉夫妇以及亲友等十多人，他们早上7点多钟就来到法院门口。终于开庭审理了，年迈的爷爷奶奶因伤心过度两次在庭上晕倒被施以急救。这次开庭，庄明辉夫妇明显感到法院和律师都很认真，但由于案情复杂，当天审理没有完结。直到2004年9月29日，厦门市中级人民法院第二次就此案进行公开审理，但仍没有当庭宣判。

为了打官司，庄明辉工作也丢了，全家人靠以往的积蓄和借债度日，一年多来他们没有吃过一顿好饭，没有睡过一宿好觉。每当夜深人静，庄明辉就异常想念死去的儿子，在最痛苦的时候，他为儿子写了一首诗：“阴月，一闪一闪，挂天边／思念，一丝一丝，连成线／回忆，一幕一幕，在眼前。”

2005年4月7日，厦门市中级人民法院终于下达了厦民初字第160号民事判决书，认为厦门市第一医院对患者使用抗心律失常药物治疗措施适当，该医院不承担责任。法院认定厦门前埔医院违反了医院的《首诊负责制度》，而次诊医生用药错误，以致患者庄南逵小病被医致死等事实，故判决前埔医院在事故中应承担医疗过错责任，赔偿原告庄明辉住院费、精神损失费等共计186845．5元。

面对这份迟来的判决，庄明辉夫妇泪水长流。但18万元赔偿怎能抚平他们的失子之痛啊?而且，他们认为厦门医鉴会违规鉴定，儿子送到厦门第一医院后整整23小时主治医生都没有过问一下，还涂改、伪造、销毁病历资料，这家医院怎么能不承担责任呢?4月24日，庄明辉夫妇已就此向福建省高级人民法院提起上诉。

一个阳光少年因小病就医，由于医务人员缺乏责任心而冤死。悲剧再次向那些缺乏职业道德的医疗工作者敲响警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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