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树画画 刻意求不得,不求自然来

时间:2022-09-27 02:57:27

老树画画 刻意求不得,不求自然来

老树先生眼里,人TMD不过是块肉,光溜溜地来,臭皮囊晃荡一圈,走了。所以,他终生所想,莫过于有自由的空间和时间能自己待着,想肉所想,做肉所做。“捆住了,我这个人哪是那种人,上班几点到几点离开,他奶奶的,杀了我吧。”

自打34年前“疯狂地迷上画画”起,老树找到了他的天地,好似遇见年少时代的麦田。在南开上大学时,他占领了学校里的防空洞,四面漆黑,他找来一个小灯泡,拧上,天天画。后来到中央财经大学教书,他搬到学生宿舍楼的地下二层,水管常常爆裂,满屋子水,脚脖子在水里泡澡,他扶着实木案几继续画。3年前,尽管学校房屋紧张,他还是在财大学术会堂负一层的车库楼下,争取到了一间文化创意工作室,100多平方米的空间快要被装满了。

老在地下画画,他笑称自己是“一个地下工作者”。

老树现在是中央财经大学文化与传媒学院教授,学的是中文,教的是摄影,“画画只能算边角料”,却最紧密而长久,断断续续加起来画了14年。

为了有更多时间画画,大学毕业后,他选择到高校任教。不过没几年,教学之外的行政工作让他痛苦不堪。当副院长时,每个星期一堆文件,他觉得头疼。他对教学秘书说,你在文件上划出3句,开会的时候我把那3句念完就完了。后来他索性辞掉行政职务,一周只上一两节课,其余时间是自己的。

在微博上,他化身一位长衫民国先生,钻入画里,一会儿抱着大镰绕着麦田乱走,一会儿躺进树荫下的大盆里泡澡,一会儿摆上一瓶小酒,煤油灯下翻《西厢记》,不忘总结:“一个复读生追求富二代的小故事”。最是春光灿烂时,他对着花木自言自语:“刻意不得不求自然来。有花在心里,迟早都会开。”

2011年7月,老树第一次把画发到微博上。起初,谁都没有太在意,没多久瞧见粉丝超过6000,他吓了一跳。2年后,超过36万人关注了他的微博。简笔元代山水画,搭配歪歪斜斜的古体打油诗,调侃、自嘲、插科打诨。网友用“质朴”、“率真”、“随性”、“洒脱”、“雅俗”、“诙谐”、“悠然自得”、“针砭社会弊病”等词句赞美他。

天下起倾盆大雨,整个世界哗啦啦作响,我们跟着老树钻进地下,什么都听不见了。尽管地下潮湿,冬天待久了难免“骨头缝里冒凉气”,但老树喜欢在下面凉快,“心稍微静一点。能不出去就不出去,就猫在屋里待着,干活儿,多好啊。江湖嘛,乌泱乌泱的,没意思。”

1962年,老树出生于山东农村。小时候,天空和田地很大,他闷头干自己的事,可以十几天不说一句话。

这种经历影响至今。“一个人待着的时候特别享受。”他把孤独视为一种巨大享受,“抓机会单独在一个地方,太幸福了!害怕孤独,那是扯淡。”

他至今记得最初那个契机,“太震撼人心了!”他回忆道,嗓门儿大到有点失控。1980年代初,在天津艺术博物馆,画家黄宾虹、徐悲鸿、齐白石的真迹展览,农村青年老树遇上一群奔腾的骏马,太逼真,目光粘在画上了,久久不能挪动。他觉得“浑身不得劲”。“就想画画,回去就想学。”

回到学校宿舍,他急忙把同学的搪瓷脸盆摆上桌,又找来一张正面印着红色横条纹的信纸,翻个面,盯着脸盆中央的两条金鱼和几棵水草开始描。“画得特傻”,他回忆第一幅作品,因为不像,他很焦虑。图书馆杂志里印有国画,“特想偷!你知道吗?又不敢。”大半年,他专门到那儿上晚自习,一手拿着杂志,一手照着国画描个大概,回屋后琢磨如何添枝加叶。

上大学那会儿,天津画展少,周末,他背着破书包,坐火车到北京看画展,一路走一路看,盯着看半天。助学金一个月22块钱,走一趟北京花掉三分之一,他乐此不疲。好画纸贵,就在各种纸上画,人家送的几毛钱的宣纸、宣纸外头的包装纸、信笺纸、杂志空白地方,他节省生活开支,几乎只吃馒头和大葱大蒜,就着两块酱豆腐。

“我这个人看到一个东西,往死里干。”这种拼命,源自少年内心的不安全感。他父亲常年在外工作,农村没有一个壮劳力,“人家欺负你,你得努力。”

“有些强迫症……这是我性格上很大的一个特点。”他说着,摁掉第20支烟。

画到1985 年冬天,他感到沮丧,“画谁像谁,全成了别人的东西,就是画不出自己的东西”。他远离宣纸、砚台,后来,连毛笔也干脆找不着了。仅仅是,在年复一年枯燥的会议里,忍不住随手抓来一本杂志,翻到背面空白处,用钢笔涂涂画画。日子一长,钢笔画攒到上万张,塞满两大箱子。

“我一直是个理想主义者,现在也是。但我也挺悲观的,而且有很强的虚无感。”他撕下第二包烟盒的一角,说:“又理想又悲观。”1989年,27岁的老树走下广场,突然迷茫。

20年之间,他试图不再画了。却没料到,重新开始得深刻沉重。

太突然了。1995年的一天,死神轻轻敲了敲他父亲的门。“我的天,这可怎么办?”当晚头绪太多,他完全睡不着,急得在屋里转圈。凌晨3点多,他半天翻出2支毛笔,几张早已放旧的宣纸,定下心来画,转眼间,天幕泛起微光,渐渐亮起来。画着画着,想不到,那种多年求而不得的风格,冒了出来。

20年的寻常日子一天天过下来,他与从前不同,“逐渐明白世事”。现在,画画对老树来说变得越来越单纯,“说一点小心情,一点小想法”,看着颜色在纸上变来变去,“觉得快乐”。笔蘸水多少,运笔快慢,墨由干变湿在纸上的变化,整个过程让老树有一种游戏感。也有人说他画得匠气,他笑笑,“心里郁闷了,想说点什么,我就图像。比方说这个长衫人物,他和空间啊,会形成一个关系,再配上诗文暗示,那就是一个整体的画境嘛……”

他画过许多树,秃干的、开花的,画着画着,都长斜了。“别人说这个想象力丰富,这哪是想象,我就是这么长的……”小时候上山砍柴,他碰上雷雨,躲到枝叶繁密的百年柿子树底下,突然,一个雷把树劈成两半,“差点把我给劈死,这种经验太深切了,你还废什么话,第二天我看那个树就斜成这样了。”

他从纸箱里翻出一卷画,展开,“这是别人要了的”,有人喜欢,就卖一些,“我又不靠这个吃饭。”画廊一些,画展现场也卖,但更多的人“在微博上看看,看好了私信我谈谈价钱”。有个老爷们儿看他画一把手枪,“特想要”:“哎,能不能给我画把枪啊”,老树乐了,“他对你的东西有认同感”,这种时候很多。不过也有人找他画,要求太具体,他拒了,“这个画不了……完全把我给限制住了。”

老树说,过了40岁,好多事开始做减法。“每个此时此刻都很认真地对待,你所有的生活连缀起来很像个样子,或者不像样子也不重要,最起码你对自己有个认真的交代。”

老树在画室还是一个人一待就是一天。有时候,天黑了,他好像看见自己一个人在老家后院向北的麦田里,撒腿就跑,把鞋往天上一扔。运气好的话,能扣下一只来吃虫的蝙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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