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不如跳舞吧

时间:2022-09-27 04:06:51

那么,不如跳舞吧

1

沈家明大我五岁,是哥哥的同学。 认识他,是在我十六岁里某一天的一个早上,彼时我正在房间里练习一支新学到的芭蕾舞,旋转间听到楼下有人喊哥哥的名字,掀开窗帘来看。楼下的男生踩一辆蓝白相间的山地车,倾斜着车子,一只脚踏地,仰头冲着二楼的窗台扬声喊:“苏若松!”

我的视力极好,不仅看清楚他戴的棒球帽的牌子,而且认真的看清了他的五官。他穿了黑色的KAPPA套装,白色跑鞋,仰起的脸上有从树叶间透下来的斑驳的光,眼睛微微眯着,唇角上扬。

我回答他:“苏若松还没起床,要不你上来等?”

“好。”他答。

于是,在开门的一刹那,我和他打了照面。而门前一小片空地好像都沾染上他的气息,被他随身携带而来的阳光铺满,仿佛一整个春日的阳光都倾泻进来。

我愣了一愣,他看到正在系鞋带的苏若松,再看我一眼,若有所思的笑了。

若松还在不知趣的说:“若玫,我可没你说的那么懒!”然后他摘下挂在门后的帽子,两人一起旋风似的冲出门去。

他甚至没有来得及踏进我家里一步,但是我却记住了他的身高。目测一下,我的鼻尖刚好到他衬衫的第一颗纽扣。是谁说,这是情侣间的最佳身高?他宛如上帝在13亿人中挑选的惊喜,送到我面前来,让我惶恐得措手不及。

我又像风一样的跑到阳台边,看他踩上山地车向前驶去,微风将他的黑色衬衫吹得鼓起来,在空气中呼呼作响,他的棒球帽斜斜的扣在脑袋上,多么洒脱干净的男生,以至于让我看傻了眼。他回了头,微蹙的眉毛和挺拔的鼻梁都被我尽收眼底。

我叫燕妮来我家,然后如数家珍一般的跟她说他的服饰身高和语气。燕妮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她有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听我说话的时候大眼睛一闪一闪的,俯在我耳边小声问:“有没有梁朝伟那么帅?”

在她眼里,梁朝伟就是天下第一美男,可是我不觉得,他是60年代的人,怎么好和80年代的人相比?况且,我要强调的是,我和他的身高,恰恰是情侣间最适合的身高。

燕妮终于如我所料,轻轻的掩嘴惊呼:“真的吗?若玫!”

我点头,心里涌起蜜一样的甜。

然后,我开始盘算着找机会向若松打听他的消息。

2

原来他是金氏企业董事长的私生子,因为没有名分,所以他从不接受父亲给予的任何帮助,他母亲一直自力更生,开了大大小小的化妆品连锁店,遍布十几个大城市,从小将沈家明照顾得无微不至,可还是抹不去他心底的阴影。

他成绩一直很棒,人很懂事,老师和同学都喜欢他,当然特别是女同学。 可是从来不见他为谁所动,仿佛冷血动物一般,伤透众女生的心,自己依然乐得逍遥自在。

我还在问:“那他到现在都还没有女朋友吗?”

若松摇头:“没有。他那个人,眼光长到头顶上,我们学校的校花系花班花他一概看不上眼。”

“呵,”我说,“那他一定是喜欢灰姑娘。”

“咦?”若松警惕起来,上上下下的打量我,“相亲也不必问这么全面吧?说,你有什么企图?”

我但笑不语,跳起来走开。

若松一有时间就喊沈家明到我家来,他很大方,每邀必到,看到我会握一下手,再拍拍我的头,然后才会到厨房里和若松一起大展施手。这是最快乐的日子了,特别是沈家明一边洗菜一边回头冲我笑的时候,我看着看着就想到天荒地老。

是不是每个人的生命中都会出现这样一个人,你看着他,就可以看到天荒地老在眼前;想到他,就知道什么才是一生一世。

吃饭的时候,他会替我夹菜,偶尔还会说:“若玫,多吃点,女孩子太瘦了不好看。”

“啊呵,”我笑,“是是是。”乖乖的吃饭。

“要多吃青菜,做饭时要学会营养搭配,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好好好。”我说。

“还有,不要经常闷在家里,有时间我带你去学校的舞蹈室跳舞。”

“嗯嗯嗯。”

“这么乖?”苏若松插嘴了,“平时可不见你有这么温顺。”

我和沈家明相视一笑,继续埋头吃饭。

平时我哪里会乖?因为爸爸妈妈经常不在身边,因为若松过分的疼爱我,因为自己只能有一个朋友,因为我的舞蹈从来不被人欣赏……可是现在好了,因为有了沈家明。他甚至说,有时间我带你去我们学校的舞蹈室跳舞。

我没有任何一个时候像现在这样,盼望着快快长大。

3

我把有关沈家明的所有点滴都数给燕妮听。终于还是激起了她的好奇心,非要一睹他的尊容。

平安夜那天,沈家明带我到郊外看烟火,我顺便喊了燕妮一起。她如约而来,穿着火红的大衣和小白靴,站在冬日的街头犹如一团小火苗。她看到沈家明,约莫愣了5秒钟才恢复正常,这个小动作被我尽收眼底。

沈家明跑去买烟花棒的时候,燕妮跳到我身边来小声说:“若玫,沈家明真好看。”

“你喜欢吗?”我笑她,说,“不给你。”

她捏我的鼻子,说:“我才不要!小气鬼。”

我哈哈大笑,沈家明抱着烟花棒回来,问:“两位丫头,笑什么呢?”

“笑你走到路上被人堵截,”燕妮说,“害得交通堵塞。” “呵。”他笑着走上前拍拍她的头,说,“校丫头别乱说。”

看到他这个宠溺的动作,我竟然有些心酸。

烟花盛开的时候面前亮了一大片,微微的烟雾缭绕着,燕妮不小心一松手,烟花棒散了一地,沈家明匆忙跑过去,蹲下来帮她收拾,一边捡一边说:“来,我帮你拿。”

燕妮望了我一眼,我转过了脸。

她那么漂亮,家明看得到她的美丽和多情。而我,只能傻傻的做回他的同学的妹妹。

我有些后悔介绍燕妮给他认识了。

回去的路上,我只顾着低头走路,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在这时来个急转弯。

沈家明在前面回头叫我:“若玫,你怎么了?不开心?”

我抬起头,“没”字还没说出口,突然就从斜刺里冲出几个人抢走了我和燕妮的钱包,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看到沈家明不顾一切的冲了上去!

燕妮大叫:“不要了!沈家明,我不要钱包了!不要追了!……”她急得哭出来,我本能的冲上前去拉他,却还是晚了一步,他没能躲开那些人从怀里抽出来的匕首,被刺中了腹部,血一下子溅了出来,那些人看到此景立马散开来不见了人影。

我怎么也无法适应眼前这一系列的情景,就那样眼睁睁的看着沈家明在我面前倒下去,幸好理智的燕妮及时拨了120。

一直站在医院的走廊上,到若松急匆匆赶来,我都无法恢复正常。若松用力将我摇醒,大声问:“怎么样?家明怎么样了?”

只听到燕妮小而轻的哭声。那么晚了,医院里冷冷清清的只回荡着脚步的踢踏声。我抱紧若松,终于畦的一声哭出来:“若松,我不要沈家明死,你让爸爸多汇点钱来,我要他好好的……”

若松轻拍我的背,看到医生从手术室出来,他冲上去,还没开口就听医生说:“别担心,过了危险期。”

听到这句话,我终于松了一口气,然后,就失去了知觉。

4

若松站在我的床前,心疼的说: “若玫,你整个人都虚脱得变了形。”而我开口第一句就是:“沈家明呢,他怎么样了?”

若松抱着我:“他恢复得很快,等你好了,我陪你去看他。”

而当我踏进沈家明的病房的时候,看到燕妮正在用勺子喂他喝汤,她吹一口气,冷一冷,再送到他嘴边,他微笑着,乖乖的一勺一勺的喝。我愣在门口,心底的酸涩一股劲的涌上来,直冲到眼睛里,眼泪终于有了奔泻的理由,哗啦一下泛滥而不可收。

直到沈家明看到我,才说:“若玫,怎么不进来?”

我连忙摆手:“啊不,不去了,看你气色不错,我放心了。”然后转过身就要走。

是燕妮在身后叫住我,不是沈家明。她走出来,轻轻的掩上门,小声说:“我逃课的事情不要告诉老师,好么?”

“好。”我说。

“还有,”她顿了一顿,说,“沈家明没有怪我们,他很善良,是不是?”

“是。”我说。

“对不起,若玫,”她声音哽咽,说,“我是自私鬼,我不想把他让给你。”

明明是你把他抢去的!我想说,可是却什么也说不出口。沉默了两分钟后,我跑了起来,直到站在荒无人烟的郊外,站成一尊雕像般回顾相识沈家明的过往。

没有惊天动地,没有海枯石烂,没有海誓山盟,没有扣人心弦。可我终是喜欢上他了。

这之后,我只能靠听说,听说沈家明出院,身体恢复得不错,和常人无异;听说他和燕妮一起去看电影,听说他们一同到冷饮屋喝冰水……

燕妮转去了别的班级,她的好与坏,快乐与悲伤,似乎都已离我十万八千里。

这个时候,我已经准备到外地去读大学了。走的那一天,燕妮破天荒的来送我,小心翼翼的说:“若玫,你还恨我吗?”

“不,”我拥抱她,说,“我祝福你们,长久幸福。”

“你不知道吧,”她难过的说,“沈家明并不喜欢我。”

“为什么?”我惊讶不已。

“不知道。”她咬着唇,“也许,我们都不是他命中的那一颗星。”

这时飞机要起飞,我只能与她道别,匆匆进入安检。若松抬起手在耳边做一个打电话的姿势,而旁边的燕妮,却是流了满脸的泪。

那眼泪,是我们青春的见证。多年后,我依然清晰无比的记得。

5

进入大一恰逢一场假面舞会,所有的人都戴着面具,我被邀请,随他们旋入舞池。近距离的时候可以看到他们白衬衫上面的第一颗纽扣。我心血来潮,下意识的伸手去比身高,这才发现,和我有着最佳情侣身高的男生,并不是只有沈家明一个人。

原来,是我固执的将他认定是唯一了。

若松抽空来看我,带了大包的特产,送到我的宿舍,惹起舍友一阵惊呼:畦,若玫,你男朋友好帅哦!

我没有在意若松,我在意的是若松身后的那个人。他依然穿了黑色的套装,看到我挥一挥手,微微笑,我就在他这样的笑容里迷失了自己,眼睛在瞬间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我指着他对舍友说:“看清楚了,这个才是我男朋友。”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低着头。她们看到这两个帅哥,一直“哦哦哦”个不停,说:“若玫你真是好福气呀。”

若松伸手拍了一下我的脑袋,然后拿出包里的特产分给她们,她们很开心,和若松开着小玩笑。

而我,却是带着沈家明来到了学校的舞蹈室。我指着那个红色的圆形舞台,对他说:“家明,你从来没有带我去过你们的舞蹈室。”

“对不起。”他说,“我食言了。”

提到燕妮,他却说:“你转学到这里之后,她也转了校,我早已和她失去联系。”

“呵,没关系。”我微笑着说,“不提往事,我只是想让你看我跳舞而已,真的。”

然后我跳上了舞台,开了音乐,是一个人的华尔兹。我踢掉鞋子,随着音乐翩翩起舞。恍惚间想起初遇沈家明的那个早上,他踩着山地车仰头喊苏若松的样子,日头正好,树叶正茂,以至于美好到被我误认为找到了爱情。

有关乎我一个人的一生一世,天荒地老,地老天荒。

旋转间,我的眼泪洒满了脸。

舞台下,响起他一个人的掌声。在这样落寞的掌声里,我才终于肯承认,原来他真的不喜欢我。

呵,不曾爱。

即然这样,那么,不如跳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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