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论《战国策》之游侠

时间:2022-09-27 12:05:22

[摘要]《战国策》是我国战国时期弥足珍贵的一部史料汇编,其中介绍了许多可爱的游侠,他们行侠仗义、自由潇洒、游走四方。同时,又有其悲凉的一面。他们以自身的标准、个人的恩怨来决定自己的行动,正直勇敢,行为上往往表现出过激、单纯而真挚的一面;默默隐忍又蓬勃反抗,内心的孤独和面对世态的无能为力造就了他们特殊的性格,开辟了除入仕、归隐之外的第三条路――游侠。他们以个人力量自下而上地进行反抗,成为《战国策》殊的一类,深受人们的喜爱。

[关键词]游侠;《战国策》;荆轲;聂政;豫让

[中图分类号]K231.0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3115(2012)04-0071-03

一提到“侠”,许多人会想到金庸、古龙,还有他们笔下的一个个传奇――或是勇猛无畏,武艺高强,浪迹天涯;或是豪气冲天,抱打不平,仗义疏财;或是惩恶扬善,嫉恶如仇,视死如归;或是知恩图报,说一不二,执著不悔;或是托身白刃,杀人红尘,浑身是胆・・・・・・“侠”以其独具的魅力吸引着千万中华儿女。本文主要借《战国策》来简论游侠。

一、游侠概说

游侠,先说“侠”。战国时代,战乱纷起,周室衰微,诸侯争锋,对于人才的需要日益强烈。这时的养士成为一个政治集团生存和发展的重要因素。“士”字作斧形,本指武士;文士则称“君子”,“君”以手执笔,代口而书也,这是分开来讲的,后来,“士君子” 合称,则渐不分也。据《说文解字》,“侠”、“俜”互训,前字从“夹”得声,后字从“”得声。据“右文说”、“纲目说”,形声字声旁兼义,“夹”为一大人挟二小人,“”下示气出有碍,上示田间有路。综合而训之,则侠当指劫挟别人,为受屈者解难除碍之人也。可见,侠虽代人伸张正义,但被视为不合礼法,为正当的目的不择手段,也就是韩非子所谓“侠以武犯禁”之意。这样,儒家、法家皆不容“侠”。儒为温和的社会中心主义,法为严厉的社会中心主义。而道家既然脱离社会主体,那么“侠”便充当了社会中心主义的减压阀,以其自由的精神和意志。从某种意义上说,“侠”可以为社会提供一种调适剂或油。

再说“游”。战国时代的武侠本身没有自己的土地,也谈不上什么钱财,他们走南闯北,不固定地做门客,独自行动。可谓无组织、无纪律,孤独中带几分神秘,郁闷中含几分潇洒,因为这份自由,所以称“游”。值得一提的是,在当时,“游”不只是侠的专属,当时的“士”也善游,“跳槽”成为时尚,人才的大量流动不单单是个人的行为,更是时代情势使然。那时国与国之间,讲的是以势相争,以智谋相夺,那些活跃于政治舞台的士人们,也多以自己的才智向合适的君王换取功名利禄,朝秦暮楚,四处游走,倒也不足为奇。

二、《战国策》与游侠

《战国策》是我国战国时期弥足珍贵的一部史料汇编,也是一部杰出的散文集。它以人物为表现中心,刻画了许多生动鲜活的人物形象。虽然,刻画的人物以纵横家居多,但与之相比,游侠单纯、可爱、豪爽、自由又不乏正义感的性格深深吸引着人们。

游侠产生于春秋战国分封制崩溃的时期,他们没有自己的土地,经济来源也不固定。因此,通常是靠技艺解人急难来生存,也不固定给谁当门客。他们独来独往,没有组织,也不愿受法律制度约束。

《战国策》记载,战国一著名游侠鲁仲连,曾经游历齐、赵各国,为齐国解燕围,为赵国解秦困,拯救了许多百姓生命,却不受封爵、财宝。鲁仲连自称士而非侠,可见,士与侠的界线似乎并不十分的明确。一个“忍”字,足见其诚恳真挚。这与之前一味追名逐利的纵横家相比,大家也是看得一目了然。那时社会“为一切之权”,什么仁义礼信之说,已完全被打破。面对那样的社会,游侠不愿苟同,他们游离于既定的文化规范之外,蔑视自己所处的社会文化和价值观念,因而,他们会采取极端抗拒行为,行动乖僻,有的甚至为世人所不解。

《战国策・燕三》中《燕太子丹质于秦》一文记载的是荆轲刺秦王的故事。太子丹逃回燕国,见秦要吞并六国,军队已逼近易水,他一心想灭秦保燕,但又一时无措。当他召见田光请教国事时,田光将荆轲介绍给太子丹认识。于是,太子丹请荆轲入秦刺杀秦王。荆轲慷慨激昂、义无反顾,和他的助手秦武阳来到了秦国大殿之上。秦武阳紧张得乱了阵脚,脸色大变。秦王起疑,幸而荆轲自若而答,说他是“北蛮夷之鄙人”,没见过大世面,机智巧妙地圆了场,可这并未改变注定的悲剧。图穷匕见,荆轲手持匕首冲向秦王,秦王猝起不意,惊慌失措之中,连腰间的长剑瞬间也拔不出,被荆轲逼得环柱而走。千钧一发之际,秦王被左右提醒,才拔剑击荆轲,结束了搏斗。结果,荆轲自然是一个死。荆轲临死前“箕踞以骂曰:‘事所以不成者乃欲以生劫之,必得契约以报太子也。’”实际上,荆轲又何止“报太子”那么简单呢?那是完成他的人生追求,他们是在一次次交手中,完成自我价值的体现、人格的体现、侠义精神的体现。用今人的观点来看,也许会说,幸亏荆轲没成功,否则全民族的统一又不知得推迟多少年。当然,时代的局限,他不大可能认识到大一统的意义,最多只能意识到无辜百姓在战争中无端丧命的人道主义精神罢了。苏洵在《六国论》中说:“至丹以荆卿为计,始速祸焉。”“刺客不行,良将尤在。”这说的是燕国以用兵之效能延续国运,还应以用兵来抵抗秦国,不应让荆轲去行刺,让荆轲行刺反而使燕国的祸患更快地到来。

刺客对于历史的必然趋势是无力扭转的,所以靠荆轲来扭转不利局面也只能缓冲局势,即使成功,对于秦与燕的强弱对比并无改善。还是应该立足自己的自强来抵抗强敌,只可惜了荆轲的一片诚心。显然,荆轲被利用的成分更多些,不过,由于太子丹的私恨与他的国家的命运,乃至众国百姓性命相连,这样,荆轲的行为在当时也还算得上正义了。

再如《战国策》中记载的游侠豫让。豫让本是大门阀智伯的家臣,韩、赵、魏三家分晋后,赵家族长赵襄子恨透了智伯,灭了智伯并把他的头颅做成了酒器。豫让得知此事后,立志要为智伯报仇。我们知道,智伯其实也不是个正派人物。然而,豫让的执著令人惊叹,他策划刺杀赵襄子,结果被抓,赵襄子知道豫让报仇的原委后,被其忠义之心所感动,于是,又把他放了。可豫让仍然不死心,以漆涂身,又吞炭变声,最后连妻子都辨认不出。他二次刺杀,不料,又被赵襄子识破。这回赵襄子可不会再放过他了,问他死前还有什么要求。豫让竟说,只想刺赵襄子衣服几剑,以尽自己报恩智伯的心意。赵襄子便把衣服脱下来给他,豫让便连刺三剑,大呼“我为知伯报仇了”,便伏剑而死。

通过以上事例,我们不难发现,游侠似乎并不十分在乎事情本身的成功与否。荆轲高言,刺杀没成功是要活捉秦王,要秦王归还侵占燕国土地的凭证。豫让的报仇,最终也只是在仇人的许可之下,刺了几下衣服,便觉得大仇已报,心事已了。听起来的确荒唐,然而,他们为什么有如此举动呢?他们不在乎事情的成败,那么,只可能是在乎事情的意义了。

今人观之,在这一点上,不论是荆轲还是豫让都应该好好学学晋知,不卑不亢,不因楚王抓了他而怨恨,也不因楚王放了他而感激,更无所报答。不是他知恩不报,而是因为他洞悉了楚王的意图,不愿做楚王的棋子。

三、古往今来的游侠

司马迁较早为侠立传,并提出种种“侠”之概念。他的《史记・游侠列传》言:“今游侠,其行虽不轨于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盖亦有足多者焉!”这段话为游侠鸣不平,同时对“侠”的内涵作了言简意赅的概括。按照司马迁对“侠”的定义和描述,那么古代人物中堪称侠士者是不少的,像本受委派去刺赵盾却被赵的勤谨俭朴感动得自杀的杀手■,像排难解纷后飘然而去拒绝言功的鲁仲连,都够得上“侠”的称号。

司马迁的这个观点,富有启发性――我们的确不必把侠只看作某种特殊的人物,更不必一提“侠”字便只想到好勇斗狠之类。人性的内涵本来极为丰富,侠气或曰侠性乃是人性的一个侧面、一个部分,也和人性的其他内涵一样。自司马迁开始,一代代游离于正统以外的文人,在目睹人间种种不平时,总能从心底唤起同样的侠义之梦,与之相伴的是我们熟悉或不熟悉的侠客:红拂女、虬髯客、李靖、昆仑奴……

明人张潮说:“胸中有小不平,可以酒消之;世间大不平,惟剑不能消之。 ”就这么一说,却没有多少文人真的仗剑行侠。据说李白曾做过游侠,还杀过人――“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笑尽一杯酒,杀人都市中”等。当然,也就是据说了,实在是没什么可信度,不过是借以虚泛地表达心中的豪放之气罢了。

大概是游侠“身在法令外,纵逸常不禁”,冲决网罗,无所羁绊的狂放自由的精神吧,游侠以武乱禁,为不轨之正义,本就是一群以大勇之气击碎束缚规矩的血性男儿,以其独立不羁的个性,豪迈激切的情感,燃烧着生命的奔放与飞扬。文人吟颂游侠,以游侠自诩,正是他们心中同样涌动着渴望生命自由飞扬的冲动。

四、游侠精神分析

身逢乱世,游侠无从选择。入仕,他们讨厌朝秦暮楚,油嘴滑舌。因为他们正直,说一不二。归隐,男子汉大丈夫怎能做缩头乌龟。怎么办,没有选择的选择,游侠不是他们的选择,是时代给他们的定义,是历史给他们的符号,面对世态的种种,他们带着一丝无奈,夹着几分悲凉。这无奈、悲凉,就这么一点一点地积累着,一旦有机会,将会一齐宣泄,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干干脆脆地宣泄,没什么能阻挡,付出生命他们也毫不吝惜。虽然来自社会下层,却以个人力量自下而上宣泄着抗暴精神。知道了这些,也就不难弄懂荆轲、豫让所在乎的意义所指了。正如鲁仲连所言,游侠看中的是替人排忧解难而分文不取,他们在乱世中坚持着独立完整的人格,渴望人知,渴望认可,即使没人能了解,他们会用实践告诉世人。

造成游侠这种特殊人群的是那时的社会和文化。首先,周王室的衰微带来了社会的礼法崩溃。在不断战乱中最值得信赖的,最能保护自己的是个人所具备的能力,是集信心、勇气、武力、判断力的综合能力。其次,战乱中,局势不明,各种势力都想不断壮大自己的力量,集纳人才,因此,游侠有了走上权力舞台的机会。再者,当时思想上的百家争鸣为游侠的产生做了某种思想上的准备。社会对于游侠,从行为上到思想上都给予很大的自由空间。游侠和墨家有莫大关系。鲁迅先生说:“孔子之徒为儒,墨子之徒为侠。”闻一多先生也说:“所谓侠者,不又是堕落了的墨家吗?”“墨家失败了,一气愤,自由行动起来,产生所谓游侠了。”墨家是作为儒家的主要反对派出现的,其创始人墨子认为人与人之间应平等相处,不应有贵贱亲疏之别。游侠与墨家的关系,自来被认为是最密切的。墨家作为一个学术团体,他们所从事的是一般游士的共同事业:完成学业,然后四处游说,用自己的观点和辩才去影响诸侯各国,并争取出仕实现自己的政治主张以建功立业。然而,墨家却与侠的生长和发展有着密切的关系。墨家对武侠现象进行了观察和研究,提出了完整的“任侠”观念和理论主张。《墨子・经上》曰:“任,士损己而益所为也。”注曰:“谓任侠。”这里墨子提出了一个重要的“任侠”观念。他首先指出,任侠者出身于“士”阶层,武侠是“士”的一部分,这是指侠的社会性质。墨子还精粹地概括了“任侠”精神的实质和内核―― “损己而益所为”,也就是损己利人。所以说,墨家与游侠,尤其对于游侠精神,性格的形成,有很大关系。

因此,游侠产生了。他们用生命诠释着自己的追求,证明着他们的反抗精神。他们身处底层不为人知的境遇,又进一步加深了游侠对世风的敌意和对抗。久之,则内心便会不断增长并到处蔓延渗透出孤独感,以及至身于一个敌对世界中的无能为力的绝望感,这便孕育了他们性格中的那份激烈,那种最原始也是最强大的生命力。那种拼死的攻击力,一旦爆发,便如火山喷发一般源源不断,直到终结。“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后期游侠逐渐凝聚成社会群体,并显露出豪强的端倪。汉代,随着与朝廷矛盾的激化,加上官方不断负面宣传,侠从一种坎坷而潇洒的形象变成了破坏安宁、招灾惹祸的异端,远不同于《战国策》中的游侠那样的单纯而真挚。

[参考文献]

[1]王廷栋,孙淑兰译, 张清常审订.战国策全译[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

[2]胡念贻.先秦文学论集・论《战国策》在文学上的成就[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3]刘向集录.战国策[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4]熊宪光.战国策研究[M].重庆:重庆出版社.

[5]陈宏,张汪,陈千里. 江湖[M]. 上海:百家出版社.

上一篇:西方发达国家乡村旅游发展中的政府干预 下一篇:论尤溪文化遗产保护与开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