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押水下航母回美国

时间:2022-09-26 10:55:25

1945年二战结束,我作为美国海军武器评估小组的执行军官和航海指挥官,负责到日本受降,期间就见证了日本奇特潜艇伊400号,并将其押送回珍珠港,这在我的服役生涯中是一段难忘的经历。

潜水航母

1944年8月下水的伊400号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潜艇,水上排水量3530吨,水上航速18节,水下航速6.5节,工作下潜最大深度接近100米,最大续航距离37500英里(约60350千米,环绕地球一周半),自卫武器包括8具610毫米鱼雷发射管、1门140毫米甲板炮、4座三联装25毫米高射炮。

更令人吃惊的是,伊400号是一艘水下航空母舰:位置偏右的密封式机库长115英尺(约35米),直径12英尺(约3.7米),装载3架M6A1“晴岚”式水上鱼雷轰炸机(正常航程1050千米,能携带800多千克炸弹或鱼雷,日军常常抛弃水上飞机浮筒来增大航程,代价是飞机无法回收),设计要求45分钟内通过蒸汽弹射器全部起飞。

伊400号单看这些数据应该很强大,但以我们美国军人的眼光看,有一些很不合理。虽然安装了雷达和电子警戒装置,但其性能让我们不敢恭维,平时还是要借助大型望远镜,这肯定会影响到夜间或恶劣海况下的战斗力发挥。而且这艘远洋型潜艇实战搭载220人,却只有145个铺位,从指挥塔下到驾驶舱,要通过一个7米多的垂直通道,扶手不方便用,往往直接往下跳!虽然下面有1米厚的垫子,仍很危险。卫生间、厨房和食物储藏室极为简陋,很不利于长期执行任务。

1944年末,日本计划由伊400号等4艘大型载机潜艇携带10架轰炸机,对美国西海岸投放老鼠和昆虫,上面有鼠疫、霍乱、登革热等急性传染病菌,战争贩子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万幸的是1945年3月计划取消,明面上的理由是“对美国的细菌战将毁灭人类”。但日军官兵告诉我上不了台面的原因:伊400号非战斗设施比较简陋,无法保证细菌武器在航渡过程中完好无损,于是潜艇官兵抗命……

日本高层又计划用伊400号奔袭巴拿马运河,延缓美军从欧洲调兵。伊400号6月上旬装上伪装烟囱,化装成民船,来到日本海模拟演练,效果不错。

但此时美军已在太平洋集中了3000艘军舰,准备强攻日本本土,伊400号计划去攻击美军集结地,7月24日出发,但很快――8月15日,日本天皇宣布投降。

接管见闻

得知战争结束,包括我在内的大多数美军官兵第一想到的是家人和家乡,然后是难忘的战火,至于官方宣传的伟大使命,起码那个瞬间没怎么考虑……

很快接到一纸调令:到潜艇支援舰上参加“日语突击培训”。这意味着我这个23岁的尉官被选中接受日本海军投降,在培训班,我学到了日本海军不同阶层里完全不同的日语修辞和习惯,也让我感受到这个民族等级森严的特性。

9月到达日本,我的第一项工作是完善舰船资料――整理日本官方舰船文件;探望被释放的美国海军战俘,请他们描述战斗场景;核对日本海军提交的详细清单,上面列着击沉盟军舰艇的经过。总之就是尽量填补盟军舰船记录上的“失踪”,不过日本这份清单的参考价值不大,单单我所在的潜艇就“被击沉”五六次。

1945年11月2日,缴获的日军潜艇编成4个支队,年仅23岁的我由于前一阶段与日军的工作接触较多,被选定为第3支队“司令官”。出乎我意料的是,也许出于日本社会阶层“各安其位”的思想观念,战争中狂暴的日本官兵对我相当恭敬,做事认真的程度让我有点汗颜,而且尽力解答我的问题。那段时间每天忙完工作后,喝着当时日本匮乏的果汁,我与日本艇长们畅谈东西方文化、军事、历史等方方面面,增长见识不少,也让我感触很深。

比如上级命令我收集日本所有型号鱼雷的完整样品、备件、专用检修工具和操作规范,尤其是93式纯氧鱼雷。这种鱼雷的发动机燃料舱里充满了高压高纯度氧气,鱼雷表面还有很多油迹,我实在不会也不敢把这枚鱼雷细致拆卸,因为在放掉里面的氧气过程中,有很大的爆炸风险。

于是我找到一个日本潜艇鱼雷军官,向他请教如何安全拆卸。令我震惊的是,那个日本军官随手招来一个日本新兵:“你,去把放气阀打开,跑快点!”那个日本兵冲上去拧开阀门,纯氧喷薄而出,日本兵拼命跑远,万幸氧气安全放完,没有爆炸。我质疑怎么可以让士兵冒这么大的危险,日本军官回答:“牺牲一个没有经验的新兵而已……”而那个去拆鱼雷的新兵也显得非常平静。这件事令我无比深刻地感受到价值观的巨大差异,这不应该只受生活条件的影响,恐怕跟民族性格和社会状况不无关系。

再比如我们在伊400号上接待来宾,为参观者表演飞机模拟出动。每次表演成功,美国军人为大开眼界和俘获这样的超级潜艇而欢呼,但日本人居然也兴高采烈。想到战争中见过日本人“玉碎”的场景,我很奇怪地问日本兵,看到敌人炫耀战利品,难道失败者不感到耻辱吗?日本兵回答:“敌人不是过去的吗?现在我的工作职责是操纵表演,既然顺利履行职责,当然很高兴。”――这个民族对于荣誉的偏执和对于秩序角色的转换真令我很难理解。

押运准备

11月中旬,美军决定按照《雅尔塔协定》的精神,将日军所有大型舰艇或潜艇全部凿沉或炸毁,但某些设计独特而具备参考价值的不在此列,比如伊400号大型载机潜艇就要被送到美国进一步研究。

我被任命为伊400号潜艇大副兼领航军官,任务就是全面熟悉这艘奇特潜艇,然后押送它到夏威夷珍珠港。

首先是画图测绘它的总体布置和细节设计,还要跟日本官兵交流,尽量了解设计目的和使用方式。让我们“惊喜”的是,日本这艘超级潜艇基本设施的布置都近乎死板地参照造船教科书,画图非常方便。我曾好奇地询问日本技术人员,教科书毕竟是过去的经验,为什么不改动一下设备布置格局,这样不是更能发挥新技术进步的威力吗?日本技术人员居然面露惊诧,他们认为按照规定做好细节才是职责所在,“随意改动”不被允许,我再次体会到了这个民族的刻板。

接下来我要适应潜艇生活,为远航做准备。伊400号的住宿条件充分体现了日本海军的等级观念:水兵往往只能随便找个角落歇着,而军官住舱豪华如包厢,里面还有小小的神龛,舱室内铺着木地板,进入时要按照日本习惯脱鞋。期间免不了打扫卫生,一位参与受降的美国军官说,伊400号投降那天,艇内卫生条件极其糟糕,停靠码头后,能整桶整桶地拎出死老鼠死蟑螂。我觉得,这固然是因为伊400号庞大复杂,清洁起来麻烦,不过更主要的是投降时刻的日军精神状态极差,在近乎信仰崩塌的心理打击下,多半对身边事物无心顾及。

之后还要检测设备、编订记录手册、封存武器……期间我们还试航了几次,感觉棒极了――伊400号舰桥高大,拥有类似驱逐舰的高干舷平甲板,由于速度不快,水面航行稳定性强,上浪很少,我们经常在甲板上悠闲散步,这在永远被海水冲刷的美国潜艇甲板上绝对不可想象。到11月底,我们向司令部报告:做好全部出航准备,随时待命。

越洋生意经

1945年12月11日,3艘大型载机潜艇伊14号、伊400号、伊401号在美国潜艇支援舰的陪伴下,从日本港口驶向珍珠港。考虑到这些超级潜艇的陌生和复杂,特别允许我们到任何日本仓库免费获取任何备件及物资。于是,美国海军史上空前的“中饱私囊大贩运”开始了。

要知道,伊400号不仅有35米长的机库,还有起重能力12吨的吊车,于是美国押送同事们争相往里面装纪念品:日本军服和徽章、日本贵族印章、日本枪、武士刀……甚至还有小汽艇。很多人费了好大的劲儿把东西搬上潜艇,才发现自己拿的太多了,那怎么办?不要紧,沿途美军基地的人不会嫌多。

回国途中首先停靠关岛,大家立刻发现一个问题:伊400号的吃水深度达到23英尺(约7米),关岛潜艇基地原先的水道根本不够深,我看到还有一艘挖泥船在为我们清理航道,领航员也没配备好。我作为艇上惟一有潜水员执照的人,不得不穿上潜水服,用手摸索挖泥船作业过的航道水底,估测出伊400号应该可以通过。最终艇长紧张得抓栏杆抓到指节变成青白色,3艘大型载机潜艇终于安全停靠关岛码头。伊400号立刻变身为“游览胜地”和“杂货市场”。驻守关岛的美军都争相涌上来参观平生未见的超级潜艇。另外,关岛仓库里有大量美国战争剩余物资,于是交易开始了:钢盔换牛排火腿,日本枪换留声机,武士刀换咖啡机,日本海军从士兵到将军的军服全套换来冰箱……总之,所有押送人员都满怀喜悦地离开了关岛。

继续航行大概1000英里(超过1600千米),我们到达埃尼威托克环礁,照例进行愉快的物物交换,这里比关岛小很多,但事情却“惊险”得多――就在我们打算早上离开时,基地司令突然带人码头,登船向我交涉,说他的吉普车不翼而飞,要求搜查。艇长同意他们搜查,还和蔼地提醒艇内“结构复杂”。搜查毫无结果,基地司令只好放出“小心下次用炮台轰你们”的狠话,无奈放行。不过到了珍珠港,真有人开出一辆“用战争剩余物资换来的”崭新吉普车。

航行途中我还要求所有押运人员写出报告,指出自己认为如果伊400号进行潜航测试,还有哪些地方需要修理完善。我们严谨编列的同时,尽量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项目,毕竟所有押运的人都对这艘潜艇有了感情,希望它能为本国潜艇发展贡献更多,不要因为修理费用高昂,被上级撤销测试工作。

1946年1月6日,我们通过“战列舰大道”,进入珍珠港潜艇基地,伊400号还专门用美日两种礼仪向“亚利桑那”号战列舰残骸致敬,码头上照例有欢迎人群,照例有规模宏大的参观和“交易”。我的海军使命到此结束,正如美国太平洋舰队在二战从珍珠港到珍珠港……

尾声

美国海军研究部门对伊400号进行了充分的潜航测试,深入了解到大型潜艇的潜水特性和艇载飞机相关的工程技术,研究了伊400号指挥塔上独特的反雷达波橡胶材料,据说试验成果对美国弹道导弹核潜艇的研制提供了某些参考。

至于我对伊400的评价,感觉这种潜艇水下速度慢、体型大、潜深不足,面对美军已经建立的立体反潜体系,硬拼胜算不大,最好的使用战术应该是预先静默埋伏水下,恰当时机再迅速上浮放出飞机,实现出奇制胜。但日本的工业基础和资源储备,加上那种民族性格决定的战术战略错误,让我怀疑靠一种神秘超级武器能否帮日本扭转战局。

这段潜艇岁月让我终生难忘,不过更难忘的是押送回国途中,一艘美国军舰跟我们相遇时发出问候信号,不是潜艇部队传统的“猎运长久”,而是“一路平安”……

(摘编自《世界海军史探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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