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军:不要闭着眼睛进来,流着眼泪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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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上半年，中国电影市场怪象迭出。除了好莱坞大片仍然坚挺的吸金能力，国产过亿投资大片纷纷滑铁，而一部冷落在库房一年多的小成本惊悚片却成为最卖座电影。而在电影之外，主创与投资人闹出的纠纷远比电影本身更抢镜。比如张之亮的《肩上蝶》，因影片被出品方和发行方在导演不知情的情况下重新剪辑，导演故而缺席影片所有宣传，致使投资六千多万的影片，最终只完成一千多万票房。这背后既是商业利益与艺术创作的矛盾，也是业外热钱对电影市场的判断失误所致。在《肩上蝶》的纷争里，发行方新影联也一度成为矛盾焦点。为此，本刊记者专访新影联副总经理高军，解密《肩上蝶》纷争的背后。

善良的投资人要捂紧钱袋

影视圈：《肩上蝶》的发行因何选择“新影联”?

高：最初他们找了好多家发行单位，但预估票房后大家都不人愿意接。大概是在五・一前后，我跟《肩上蝶》的投资人刘正平在一个饭桌上遇到，这人把我感动了。他虽然是个商人，但为人极其厚道。这不光体现在他的做事方式，就连容貌和言谈都让人觉得特别信赖，特别是他把投资经历说了以后，我觉得这个人很可爱，决定帮他一下。

影视圈：刘正平是如何与张之亮合作的?

高：刘正平是做涂料生意的，他哥哥原本就是张之亮的合作伙伴，投资过张之亮的《车票》，但因为票房不太理想，就决定不再涉足影视。后来刘正平认识了张之亮，被他的电影理想和文艺气质打动，就决定了合作。

其实，在刘正平之前，张之亮找投资找了很久。之后，刘正平专门为他成立了一个公司“稻草家族”。据说，最初要他投资两千万就可以，还有其他投资人，不过后来其他人陆续撤出，最终刘正平自己投入了六千万左右。他并不是什么大富豪，这笔钱可以说对他已经伤筋动骨了。

影视圉：《肩上蝶》那个93分钟版本，是您建议下剪辑的。

高：我看完影片后觉得节奏太慢了，故事比较单薄，接下来的发行会有风险。我当时说想把这个片子瘦身，从120分钟减到93分钟，刘总同意了。我们请国内最好的剪辑师诚珑来剪，把精华部分都保留了。可以说，导演之前的工作是塑，我们做了雕的工作。我看完剪后的版本，我想如果档期选好，宣传做大，有可能上亿，最低也可以达到年初《观音山》的水平，做到七、八千万。

影视圈：93分钟版本后来没出来?

高：之前一切都顺利的，但我们没有跟导演张之亮沟通，只是接受制片方的委托剪辑之后，大家都很认可。但我们忽略了一点，在我们剪出93分钟版本之前，先前12f]分钟的版本已经送审，这一版本就需要重新送审。这期间影片参加了上海电视节，之后就出了意外，张之亮站出来亮明自己的观点，将退出影片的所有宣传。也有人证实他给广电总局打过电话，坚持不能上新版本。

影视圈：出品方委托重新剪辑，是不是一个信号，说明他们之间的合作已经出问题了?

高：后来刘总跟我说，在没找我们之前已经觉得片子很难被市场接受。张之亮曾跟他保证这是自己最商业的片子，但拍成这样，除了演员选得比较商业，影片本身完全是纯爱的文艺片。是刘总觉得有问题了，才同意我们的建议。

影视图：票房失利后。您一度也成为两方矛盾的焦点。

高：本来我们只是发行单位，想在后期帮刘总一把，结果成了这样，有点热脸贴了冷屁股。所以，后来媒体采访的时候我对他们之间的纠纷不想再多说。但我内心倾向刘正平，我也提醒善良的投资人要捂紧钱袋。这圈子里会忽悠的导演有很多，《肩上蝶》只是冰山一角。

影视图：最后做到多少票房。发行的过程艰难吗?

高：《肩上蝶》的票房只做到12()()万多一点，我们发行得很费劲。发行经理曾跟导演聊了五个钟头，用最浅显的道理说服他。比如，片长120分钟，一天只能排四场，缩短到93分钟，就能多排几场，但是他的答复很很绝决。我们一度不想发了，你说何苦呢，犯不上啊，但刘总是个好人，还是要帮帮他。

还有，一般电影都是宣发一体的，“稻草家族”他们很不专业，找我们之前已经把宣传签出去。这就变成了制片一块，宣传一块，发行一块，很夹生的一个局面。宣发脱离，四分五裂的，连路演的宣传都没有。这也不能怪演员不配合，而是他们在跟演员签约时，只要求主创参加网次宣传活动，前期已经用完了。

影视圈：在发行上有没有亏?

高：新影联没亏也没赚。其实我内心里是想给中国的文艺片立几个票房标竿出来。原本文艺片的票房就非常差，今年好不容易出现转机，《最爱》和《观音山》的票房都不错，《最爱》更成为顾长卫最赚钱的电影，但《肩上蝶》的结果让我们挺失望的。业外投资要学会规避风险

影视圈：去年以来，很多业外热钱进来，您认为他们应该怎样与导演合作?

高：业外的投资人进来，有几个规矩要守。一是要量入为出，你先看看能收回多少，再决定投多少。比如刘正平，《肩上蝶》从剧本就能看出是纯文艺片，就算导演承诺一两亿的票房，也要找业内人士看看，就知道能收回多少。

二是不要随意轰抬演员价格。去年开始的演员片酬上涨就是业外热钱和经纪人联手拱起来的。比如《战国》，孙红雷原本不想接，但碍于情面就开了个高价，原本想这价位会让人吓跑，没想到人家直接拿钱成交。

再如姜文，他在拍《让子弹飞》的时候，《关云长》的制片人找到他，他看了剧本不太好，觉得导演不懂中国历史，但不好直言拒绝，就开了天价，结果人家接受了，给得不是人民币，是美金啊，投资人连嗑巴都不打。你说这事赖演员吗?当然有的人会婉拒，但有的人动用的关系千条万缕，对方要一条道走到黑，这就把业内原本的投资秩序搞乱了。

第三是，即便你在其他行业很成功，很赚钱，但进到影视投资里依然是两眼一摸黑，一定要有一个学习的心态，要听取专业人士的意见和建议。我曾接触过一个煤老板，他给一位从未拍过电影的青年导演一下子投了一千多万，但后来我一看那个片子，觉得三百多万也就拍了。但那个老板说，这点钱对我不算什么，我是闭着眼睛进来的。我就说，那你就等流着眼泪出去吧。

影视圈：从《战国》到《武侠》，今年上半年的所有国产大片都票房不佳。

高：今年的电影市场怪象迭出。拿《关云长》为例，麦兆辉、庄文强曾说最低五亿票房，因为姜文和甄子丹可以说是华语电影目前最牛的两个演员，一文一武的阵容搭配很厉害，但最后只收了1.95亿。我看后的感觉是，导演根本拍不了历史片。关羽的义薄云天看不到了，马快刀长的武打优势也没有了，曹操的爱将如命也体现不出，反而变成卑鄙小人，怎么能让观众买帐。

影视圈：您如何看待今后的投资趋势?

高：大投资影片全面进入高危风险期。凡是大投资的，一般来说我们要学会规避风险。你比如《叶问2》、《武当》等，都是中外合作投资，再进行版权分割，让票房收入与本地投资发生联系，利益互保。《叶问2》海外投资有三千万，在版权分割的时候，为了防止苦乐不均，国内票房达到上限要求的，票房三七开，海外发行达到一定高度，收入七三开。这样就让投资风险小了很多。大投资影片既然已经进入这样的时期，就必须想方设法规避风险。

影视圈：今年下半年依然是大片争战的局面。

高：今年下半年超过两个亿投资的就不少，风险很大。比如《金陵十三钗》、《一代宗师》、3D《大闹天宫》、《龙门飞甲》等。而后半年的市场容量就那么大，我看都挺悬的，而且几乎排片都挤在十二月份。就算十二月份能赚到二十亿票房，但怎么分呢?特别是3D《大闹天宫》，中国观众目前对国产3D还特别不信任。

《变3》票房八个多亿，《功夫熊猫》四个多亿，可见中国的电影之路有多难走，每年的变数都很大，问题很多，今年上半年普遍口碑不好，看下半年的吧，期待一下。

影视图：近年涌现的电影导演新势力如何?

高：近年涌现的新势力导演有一大批，有些已经成名了，像乌尔善、李玉都是不错的。还有80后的一大帮，比如杨庆、孙达等。我这边也一直在培养新导演，有四五个表现还是比较冒尖。现在的电影市场给他们的空间够大，市场的容量在增加，他们得到投资的机会也增多了，现在要看在这场竞争里，谁会被淘汰下去。

这个市场一直有中小投资影片的需求，有些人就爱看投资小、故事精彩的。比如去年的《密室之不可告人》，投资不到400万，票房做到2500万。

影视圈：今年的《孤岛惊魂》算一个特例吧，惊悚片有固定的观影人群。

高：《孤岛惊魂》可以说是杨幂一个人的票房。这部片子一年前就拍出来了，但一直扔在库房里，业内看过的人都说故事很差。但因为杨幂火了，有粉丝了，电影八千万的票房，超过六千万是她的粉丝推动的。她的蜂蜜们在网上晒票根，比谁看的场次多，最多有看七八场的，最少也有看两三场的。这可以说是天时地利人和，档期也迎合了她的粉丝九零后的放假时间。

其实，我比较反对现在惊悚片走低水平的复制路线，大多投资商看好这个类型，希望把成本压得越低越好，反正不愁没人看，不愁没钱赚。但这样下去，这个类型就被做滥了，你总给人家吃糠咽菜肯定不行。我想，明年的惊悚片应该拼质量和口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