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儿的老妈妈,我就是你永远的女儿

2009年7月11日,重庆潭獐峡发生了震惊全国的“重庆7.11驴行遇险事件”。其中有对恋人,男友将生还的希望留给了女友,而将自己35岁的生命永远地沉没了。纤纤弱女,面对男友孤苦无依的老母,她作出一个惊人的抉择……

悲情洪水滔天抓不住爱人的手

四天过后,重庆市九龙坡区九龙镇一处民宅,挽联高悬,哀乐低回。28岁的杨书姝扑在男友李绍勇的骨灰盒上哭成了泪人:“勇勇,你不是说过,只要我不离开你,你就永远不离开我吗?而今你为什么说话不算话,丢下我就走了……”在场的亲人无不掩面而泣,泪雨滂沱。

杨书姝,九龙镇人,6岁时父母离异,后随开公司的母亲生活,2002年进入九龙坡区第三人民医院,成为一名护士。

杨书姝上班不久家里便安排她相亲,认识了李绍勇。李绍勇被杨书姝的清纯漂亮所吸引,对杨书姝展开追求。慢慢地杨书姝被李绍勇真情所感,两人开始交往。

恋爱两年后,杨书姝就搬到了李家。可是同居后,杨书姝发现李绍勇很木讷,而她任性、容易情绪化,两人经常发生不快。 百般无聊中,杨书姝去网上闲逛,闯进了一个名为“驴友空间”的网页,认识了一名资深驴友。这名驴友建议她心情不好时出门旅行散心。

于是,他们报名参加了重庆超哥组织的前往万州潭獐峡的旅行队伍。这个由超哥带队的自助旅游团一行35人,从重庆出发到达了潭獐峡。

峡谷两岸悬崖峭壁,谷底布满小溪、碎石、浅滩和深潭。超哥把35人分为4个小组分头活动,由水性较好的驴友在后面押队。峡谷里多潭多水,大家穿着泳装,一路嘻嘻哈哈,边拍照,边顺着小溪往下走。

下午2时许,天空飘起了小雨, 3点左右,天空乌云密布,不一会儿下起了倾盆大雨。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知道这场雨会不会引起山洪暴发或两岸塌方。幸好,大雨在三十分钟后就停了,大家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当他们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到达目地时,一行人进入潭獐峡内名为“一线天”的峡谷地段,这里山高谷深,水流湍急,谷深达50至60米,而河谷最窄处只有2米,自然条件非常凶险。

李绍勇背着防水袋,拿着救生圈,领着杨书姝游过一处叫龙心潭的水潭。杨书姝伏在男友肩上打闹嬉戏。忽然,他们听到身后超哥惊恐的尖叫:“洪水!”

一回头,距离他们10米开外,滔天的山洪如张着血盆大口的恶魔直扑而来。面对由远而近轰隆隆突然降临的恐怖山洪,杨书姝紧紧抓住男友的手,带着哭腔喊:“勇勇,怎么办啊?”李绍勇也脸色大变,但他把救生圈使劲往女友脖子压下,大声说:“姝姝,你莫慌!抱紧游泳圈……” 杨书姝钻进救生圈,奋力抓住那只熟悉的手,可一个巨浪打来,两只紧握的手一下被冲开了,杨书姝在水中忙乱地抓着,想抓住男友,却什么也抓不到。

汹涌的洪水几秒钟内就让潭水涨了2米多高,数米高的恶浪像一堵高高竖起的浪墙,排山倒海般直扑而来,两人被高高掀起,又猛跌下去。杨书姝连呛几口水,晕头转向,惊慌失措,突然她感到自己被一股外力奋力推向岸边――那竟是她熟悉的男友有力的大手。洪水越来越浑浊,杨书姝又呛了几口水,好不容易钻出水面,四处寻找李绍勇的身影。然而,洪水漫天涌来,吞噬了一切。杨书姝发出一声悲怆无助的呼唤:“勇――勇――”回答她的,只有狰狞、浑浊的深谷。

死里逃生爱人离去几多痛,最牵挂的是亲爱的妈妈

巨浪再次将杨书姝冲走,她下意识地抱紧救生圈向下飘游,一边游,一边撕心裂肺地大叫着男友的名字。洪水急速上涨,在混沌与错乱中,她随波逐流,继续追寻男友。这时,水性不错的驴友“小张哥”见情况不妙,一把将她推到一处泥岸边。

此处是一堆烂泥、石堆形成的孤岛,斜坡上长着几株野竹。杨书姝紧紧地抓住竹竿。忽然一双手将她拉住,一把拖到了岸上。此时杨书姝才发现,烂泥坡上已聚集8个幸运逃生的驴友,他们全身湿透,惊恐万状,看着脚下肆虐的洪水啜泣。杨书姝挣扎着哭喊:“别拉我,勇哥还在下面,我要去救他!”她边哭边要跳下去,大家七手八脚把她拽住,不停地安慰她:“没事的,勇哥水性好,一定不会有事!何况水这么凶,你去救他会搭上命的!”

洪水疯狂上涨,激流奔涌,打着黑色的漩涡。望着滚滚洪魔,杨书姝无力地蹲下身,全身虚脱,脑海里不停浮现出远在重庆的男友母亲望穿秋水,盼着儿子儿媳回家的情景,不禁喃喃自语:“勇勇不见了,妈妈以后怎么办?我怎么办啊?”想着想着,她对着洪流号啕大哭。

幸好,一个驴友的随身物品单独装了防水袋,没有被冲走,借着微弱的信号,他拨通了110和119。然后,9个人焦急地等待救援。

三小时后,当地参加搜救的3名志愿者率先赶到这里,一个水性好的村民跳下水,用废弃的电线拴住他们的腰,将他们一一沿崖壁拉了上去。

杨书姝被拉上来后,一个劲地问:“老乡,有人遇难吗?有没人遇难?”3人连连摇头:“没有,没人遇难。”杨书姝这才稍微放下心来。可是,紧接着赶来的大批专业救援人员告诉她:“下游已发现7具尸体!”杨书姝一听腿都软了,她颤着声音问:“里面可有个胖子?”有人回答:“有!”杨书姝一听差点栽倒在地。这时又有一个人说:“还有个胖子被救起来了,还有气!”杨书姝似乎看到一丝希望。此时已是傍晚6点多,救援人员搀扶着9个浑身虚脱的驴友走了二个多小时山路,晚上8点多到达景区出口。

杨书姝被送到当地卫生院后,拉着医生的手焦急地问:“其他病人在哪里?我要去看看!我要找我的勇勇!”医生告诉她,其他病人都被转移到附近的云阳医院进行治疗了。杨书姝跪在床上哀求医生:“求求你,放我出去,我要去医院找我男友!”

一小时后,她被送到了云阳县人民医院。

在那里,杨书姝再次恳求医生,让她再去看看其他的病人。医生安慰她:“你男朋友一定没事的,你得在这里安心养病!”杨书姝异常愤怒,嘶声力竭地大叫:“你们都在骗我!”

因杨书姝情绪过于激动,医生将她安排在一间独立的病房中。在焦躁无助中,她度过平生最痛苦的不眠之夜。她用借来的电话,哭着给李绍勇的母亲王先贤拨通了电话:“妈妈,妈妈啊,勇勇不见了……”

此时,王先贤通过电视新闻得知探险队遇险的消息,心急如焚。迟迟没有两个孩子的消息,她一直以为两个人一起都遇难了。正在悲痛时,杨书姝的来电让她又惊又喜,她哽咽着说:“孩子,我以为洪水把你俩都带走了!看来上天待我还不薄,失去了一个儿子,却还给我留下一个女儿。回来吧,孩子……”母亲话里满是挥之不去的沧桑与悲愤,看得出她是在强忍万千悲痛。杨书姝紧握电话放声恸哭:“妈妈,我对不住勇勇,对不住你,是我害了他啊……”

当晚亲人们先后赶到万州和云阳的医院寻找他俩的踪迹。当父母出现在她面前时,杨书姝扑进母亲怀里晕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李绍勇的尸体在景区出口被打捞上来。他已在水了泡了整整十八个小时,头部被撞出一个大血口子,面目全非。警方提取其母的头发进行了DNA检测,确认李绍勇已经遇难。

直到这时,杨书姝才得知男友遇难的确切消息。她跪在病床上一再恳求医生和亲人:“求求你们,让我去殡仪馆见勇勇最后一面吧……”她抱住自己的父亲说:“勇勇在唤我,他想见我,他最想见的人是我!”父亲没答应,她绝望了,不停地呢喃:“我不走,我要把勇勇带回家,我不能让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女儿再这样下去,非疯掉不可。亲人们于是聚在一起开家庭会议,问杨书姝有何要求。她嘶哑着声音说:“我只想把勇勇带回重庆去!” 杨书姝的妈妈担心女儿呆在这个地方,迟早会精神崩溃,她一路抱着悲痛欲绝的女儿,强行把她带回了重庆。

翌日,李绍勇的遗体在云阳殡仪馆被火化,其骨灰盒被亲人带回了重庆。李家老宅搭建了灵堂,远行的游子终于归家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李绍勇的母亲王先贤不胜悲伤,老泪纵横。杨书姝扑倒在李绍勇的骨灰盒上,几次哭晕过去。她执意要把她和男友生前几张最喜欢的合影照放在骨灰盒里一起下葬。母亲李宗玉含泪劝女儿说:“孩子,人死不能复生,勇勇在天之灵会保佑你的。你把他妈妈照顾好,便是对他在天之灵最好的告慰。勇勇在最后的时刻,把救生圈给你,也是要你代他照顾好他的妈妈啊……”

幽怨的情书寄往天堂,妈妈啊我将与你终生相伴

从云阳返回重庆后,杨书姝就对母亲提出一个严肃的请求:“妈妈,我不会回家住了,我要留在那个家,和李家妈妈终生在一起!”男友遇难后,她最大的牵挂就是王先贤,对于王先贤而言,老年丧夫又丧子,这是一种怎样的哀痛啊!她对母亲说:“勇勇对我情深意切,妈妈现在孤苦伶仃,我决不可能放弃她,我要一辈子照顾她,即使将来出嫁,我也会带着她一起,否则我终生不嫁!”

李宗玉沉默了。女儿对已逝男友的痴情与执著,让她感到宽慰、感动和震撼,她决定尊重女儿的抉择!

杨书姝的选择也让李绍勇的亲朋好友充满敬意。然而,王先贤却拉着杨书姝的手说:“孩子,你不要管我!你以后好好找个男朋友,建立自己的家庭,你老公将来也是我的儿子――我有儿有女,就不孤独了!即使你将来的丈夫不接受我,也没关系,我不能耽误你的幸福,只要你有个正常的家,就比什么都好。我能动能吃,一个人生活也没问题。”

杨书姝扑进王先贤怀里,泪水涟涟地说:“妈妈,如果将来我男友不能接受你,我宁愿不要他!善良的人都应该能理解我。妈妈,我是你唯一的亲人了,我宁愿一辈子不嫁,也不会抛弃你。”母女俩抱头痛哭。

儿子离去后,杨书姝很少见王妈妈哭。显然,为了不让“女儿”过度伤心,老人竭力掩饰心头的伤悲,整天以忙碌来驱散内心的忧伤:她每天早早起来,就打扫屋子。等杨书姝起床时,她已经买菜回家了。早饭后母女俩看看电视、说说话,吃了饭杨书姝想抢着洗碗,或帮着做一些家务,王妈妈却不让她干,总背着她自己做。下午杨书姝睡会午觉,一觉醒来,发现妈妈坐在旁边,替她轻轻打着蒲扇,一脸慈祥地凝视着她……杨书姝觉得妈妈很坚强,已经回到了正常的生活轨迹了,反而是她自己经常背着妈妈哭。她到现在都不能接受男友走了,总相信他有一天一定会突然回家来……她要好好照顾这个妈妈,让她不孤独,和她一起守望勇勇回家。

这天,在收拾男友遗物时,杨书姝意外发现李绍勇生前写给自己的一封信,这封只有759个字的信,用A4纸打印好,夹在一本书里。这封信显然是事发前两人闹别扭后,李绍勇偷偷写的。在信里,他分析了双方家庭条件、性格、生活、事业、个人习惯等差异,不断检讨自己。他在信中写道:“姝姝,你家庭条件比较好,而我只是一介平民,可谓一无所有,即使是这样,我在你面前也从来没自卑过,因为我比较自信,并一直努力改变生活。你一直是我倾心的人,是你的善良和聪明打动了我。但如果有可能,我宁愿你也一无所有,这样我们就不会产生距离上的悬殊。真的这样的话,我想只要通过我们自身的努力,一样会生活得很好。我会承担起男人的责任……”

这封信不知为什么没写完。读完信,杨书姝已是泪流满面。她不明白,男友为什么不亲手把这封信交给她?她悔恨自己当初为什么那么任性?

在QQ空间里,她用浸染血泪的笔墨写下一封信,寄给远在天堂的男友:“亲爱的,你曾说过,如果我不离开你,你永远也不会离开我,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忍心丢下我一个人离去?你是不是在惩罚我?你知道吗,我其实有多么爱你,多么离不开你?难道是老天爷在惩罚我,惩罚我过去对你不够好,要让我尝遍人世间最最悲惨的痛苦?生离死别,生不如死。我的爱人,再见了!从此和你分离,你却把一切给了我,我会永远好好珍惜。会永远永远爱你在心里,希望你不要把我忘记。再见了,我的爱人!我将永远不会忘记你,也希望你不要把我忘记,也许我们还会有见面的一天,不是吗?我的爱人,我相信总有一天能再见到你!”……

在他们曾经共同拥有的爱巢小屋里,斯人已去,唯有《爱的路上千万里》的歌曲每天萦绕在杨书姝耳边:“有你带给我们的温暖,未来的路再难,我们一定像你一样微笑面对。”以后每年的七月第二个周末,她将行走在远行的路上,朝着潭獐峡的方向举杯,她相信,明天的明天,在梦里,在天堂,他们会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