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无邪”辨

时间:2022-09-25 01:38:01

【摘 要】“思无邪”是孔子对《诗经》“一言以蔽之”的评价,本文旨在以儒家礼乐治国的政治主张和坚守中庸之道的哲学思想为立足点,通过对《诗经》的思想内容特别是爱情诗、怨刺诗的分析,结合古今学者的对此问题的探讨,试图说明“思无邪”是孔子在礼乐文化背景下提出的,寄托了儒家所追求的中庸理想。

【关键词】“思无邪”;礼乐精神;中庸

“思无邪”是孔子对《诗经》“一言以蔽之”的评价,对“思无邪”含义却众说纷纭,是孔子和《诗经》的关系问题中除“孔子删诗说”之外的另一个争论焦点。从汉儒到宋儒再到今人,都从各自所处的文化背景出发对“思无邪”做出解释,力图既符合孔子所代表的儒家道德伦理原则,又不违背《诗经》的意旨,在二者之间寻找一个平衡的结点。然而,要对“思无邪”做出一个相对符合孔子原意的理解,最稳妥的路径莫过于尽可能地回到先秦那个《诗经》盛行的语境,回到孔子所向往的被礼乐文化浸淫的西周时代。本文旨在以儒家礼乐治国的政治主张和坚守中庸之道的哲学思想为立足点,通过对《诗经》的思想内容特别是爱情诗、怨刺诗的分析,结合古今学者的对此问题的探讨,试图说明“思无邪”是孔子在礼乐文化背景下提出的,寄托了儒家所追求的中庸理想。

一、“思无邪”释义

“思无邪”语出《论语·为政》中“《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在这里孔子断章取义地引用了《诗经·鲁颂·駉》中的诗句“思无邪,思马斯徂”,在原诗句中“思”本是无意义的语音词,“无邪”是没有边际的意思,但既然是“断章取义,余取所求焉”式的为我所用,“思无邪”在《论语》中的意义也不必按照《诗经》中的原意,而应该更多参照孔子所处的文化背景和其思想主张。对“思无邪”的理解的分歧大体可分为两个层次:第一层分歧点在于一种(a)解释为诗歌思想的纯正或情感的真诚,另一种(b)站在读诗者的角度,解释为使读诗的人思想纯正,受到正面的教化;第二层的分歧由a种解释衍生,针对作诗者,又分为(c)诗歌内容思想的纯正和(d)诗歌表达情感的直率。

持c种观点主要有包咸和刘宝楠,自后汉包咸首先把“思无邪”释为“归于正”,后人多由此发挥,清人刘宝楠曰“《诗》之为体,论功颂德,止僻防邪,大抵皆归于正” ① ,“思无邪”在这里解释为做诗人或诗歌思想内容的纯良。持观点b的可以以程颐、近代的郑浩和李泽厚为代表,程颐认为“无邪者,诚也”,强调作诗者所表达情志的真实,郑浩“盖言诗三百篇,无论孝子、忠臣、怨男、愁女皆处于至情流溢,直写衷曲,毫无伪托虚徐之意” ②,李泽厚在二人的基础上认为“思”不能解释为思想,而应该解释为情感,“思无邪”也就是情感表达的真诚直率,不隐晦矫饰。d的主要以宋儒朱熹为代表,在《朱子语类》中“思无邪,乃是要使人读诗人思无邪也。若以为作诗者三百篇,诗,善为可法,恶为可戒。故使人思无邪也。若以为作使者思无邪,则《桑中》、《溱诸》之诗,果无邪也? ③ ”朱熹认为“思无邪”是指通过《诗经》可以教化人心,劝善惩恶,使读诗的人观诗而自省,“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前两种观点都是从作诗者或诗歌的角度出发来做出解释,对“思”的解释,前者解释为思想,后者偏向于情感,在《诗大序》里已经有关于情志合一阐发:“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思想和情感作为主体内心的体验,本来就是很难分别而论的,即使以诗歌内容为载体的思想和情感也是互为表里,辩证统一的,所以这个分歧可合一而论;其次是对“无邪”的解释,前者释为“正”,侧重诗歌的内容“不语怪、力、乱、神”,后者释为“诚”,侧重情感的真挚和表达方式的率真,在此笔者以为释为“正”更为恰当一些,“正”有纯正、适度之意。因为后者与孔子所主张的“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的情感表达要有节制的主张是不符的,但也并非完全否定后者,毕竟诗经别国风中均为采自四方民间的歌谣,情感的率真和表达的直接是自然的。至于第三种观点与这两种观点之间的分歧主要在于“思无邪”的主体:究竟是作诗者和诗歌内容还是读诗者?其实,前两种观点是从诗歌的意旨来进行解释,而朱熹为代表的第三种观点则是从诗歌的社会功用角度来解释,所以二者只是角度的不同。不论“思无邪”是指诗歌思想情感的纯正,还是劝诫读诗者使之弃恶从善、品德纯良;不论是“作之者所以畅怀舒愤”,还是“闻之者足以塞违从正”,都强调的是“正”,即符合儒家所倡导的伦理规范和道德标准,追求一种不偏不倚、适度得当的原则。

二、《诗经》之“思无邪”辨析

在上文对“思无邪”的释义进行了梳理后,还需要回到《诗经》文本当中做一翻考察。既然孔子已说了“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认为“诗三百”的思想情感纯正无邪,教人“从正”,然而《诗经》当中还是有很多表达男女情爱的恋情诗和畅怀舒愤的怨刺诗,从表面看来这两类诗歌都似乎有违于《诗经》“思无邪”的内容取向。

首先是恋情诗,《诗经》当中的男女恋情之歌多集于国风,爱情是古今诗文之永恒主题,在初民们的世界里也不例外。这里以《郑风·溱洧》为例:

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蕳兮。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

这是一首写男女欢会的诗,在《诗经》中,除《召南?野有死麕》之外,这算是一首比较大胆直白的表达情感的诗,朱熹就曾专门列出这首诗歌,认为它不符合“无邪”的标准,还认为《诗经》中“辞荡而情肆者多矣”,将这类诗称为“淫诗”,也是在这个意义上他认为《诗经》的思想内容并不完全符合“思无邪”的标准,故转向读诗者的角度解释了“思无邪”的含义。然而稍作分析我们就能知道,作为一代宋儒,朱熹生活的时代已是封建礼法十分严苛的宋代,而在礼法初创的周代,对男女交往的限制并未向后世那么严厉,在《周礼·媒氏》就中有“仲春之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的记载。在这个问题上,比朱熹更接近周代社会的荀子的看法也许更为符合历史的语境:“《风》之所以为不逐者,取是以节之也”,在《大略》中也有过类似论述:“《国风》之好色也,传曰‘盈其欲而不愆其止。其诚可比于金石,其声可内于宗庙’” ④ ,朱金发在他所著的《先秦诗经学》中对此解释说,荀子认为《国风》中描写情爱的诗篇虽然里面有欲望的内容,但不流于轻浮淫滥,就是因为人们没有跨越伦理标准,他们的情感表达仍然是有节制的,是合于当时的社会礼法的 ⑤ ,这些诗无论从情感的纯洁真挚,还是表达的适度而言,用“思无邪”来概括都是恰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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