蜗牛天使 第3期

时间:2022-09-22 07:27:02

蜗牛天使 第3期

传说中的天使,往往以一个需要帮助的、看上去普通的陌生脸孔出现在世人眼前,对人性进行试探。他可能会向你要一杯水,也可能请求在你家住一个晚上。他不会给你带来什么眼见的恩惠,相反可能是一连串麻烦的开始。没人知道天使长什么样子,也没人知道天使讲什么语言。

假如有一个小天使来到你家。他不会说你听得懂的任何一种语言,也不能按你的指令做出动作和表情,只是需要你的帮助和关爱。你会怎样对他?他又会有怎样的遭遇?

每个家庭都曾经迎接过天使的降临,有些来过就走了,有些长大后,成了和你我一样的凡人,还有一些,需要一生一世的特殊关爱。你曾被他的脆弱和纯洁感动,发誓爱他。当你第一次抱他,当你的手第一次握住他的手,心因狂喜而颤抖。你发誓说你要做最好的父母,给他一生的爱与温暖。

可是,如果、如果他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样子,不能给你带来骄傲、安慰、欢乐,甚至不能回答你的问话,你还爱他吗?你拿什么去爱?怎么爱?

当天使来到我家的时候,是一个雨雪交加的黄昏。那时候,我一点也没有想到,我已经成了一个孤独症儿童的母亲。为了能让他叫我一声妈妈,我尝尽千辛万苦。

古怪的孩子

我的先生坚持说儿子在一岁前说过一个词:鸡尾。但我觉得那只是无意义的发音而已。很多孤独症患儿的父母认为他们的孩子在两岁前是神童,能说话能认字,只是后来突然发生了退化。但我的孩子从没有这种现象:他一直是一个安静而健壮的宝宝。甚至在怀孕期间,他也没给我找过任何麻烦。我还记得怀孕8个月时用手轻按腹部,感受到他在里边像波浪一样翻涌过来的情景。他爱我――我想。

如果说婴儿时的他有什么不对劲,也只能说他太安静、太乖,对大人的微笑和呼唤不像别的孩子那么敏感――可是说话迟并不代表什么,不是吗?当儿子两岁时,我把他从父母身边接来,才发现他是一个混沌、难以引导的孩子。看护他的阿姨说他很好带,一个人安静地玩。所谓玩,只不过是把很多瓶子排成长列,图标统统朝向外边。然后弄乱了,再排。

他不说话,也不听我们说话;不看我们指给他的东西。那种孤僻和冷淡可以把人逼疯。除了吃和睡以外,他几乎不“找”任何人。如果你不打扰他,不把他从一大排易拉罐中拉出来,一切似乎都不错。但是如果你试图加入他的游戏,哪怕是把罐子换一个方向排列,他一定会马上推开你的手,把罐子放回原处;如果你拿走罐子他就会大哭大跳。说到看书,他只是一页页飞快地翻过,你要是递本书给他看,他就会不耐烦地丢开。

他拒绝坐汽车和自行车、拒绝一切没玩过的玩具、拒绝吃西红柿以外的任何蔬菜;只有那只玩具熊是他的最爱,他带它上街、去托儿所、吃饭睡觉都寸步不离――我们甚至不能拆洗,所以它很快变得脏兮兮,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最要命的是,他常常在半夜3点钟醒来,房间的灯和电视必须整夜开着。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哭闹,安静地坐在灯影里玩,有时还高兴地爬来爬去,叫出声来。每当他大哭大闹用头把墙撞得咚咚响时;每当被他缠得焦头烂额精疲力竭时,我就想:我们到底养了一个疯子还是傻子?

2001年5月,儿子被北京大学附属医院精神卫生研究所诊断为孤独症倾向。在北京孤独症协会举办的培训班上,我见到了很多像儿子一样的小孩子。他们有的坐在一边不停地咬手指甲;有的隔一会儿就要离开座位到处乱跑;有的嘴里一直嘀嘀咕咕不知说些什么,问他话却看也不看你一眼。想到儿子长大后就像他们一样,我的心不禁缩成一团。我问一位老师:我的孩子如果训练得好会是什么样子,能不能上大学?老师目光和善地看着我,慢慢地说:“如果干预得好,应该能上培智学校。”

打开桔子门

日子忽然变得很慢,很难捱。最难的是:你还活着,可已经没有希望;明明没有希望,却还得一天天活下去,去面对一切。

儿子不会说话,可是喜欢玩识字拼图。他常常把一个又一个互不相干的字词拼在一起,于是就有了这样一个偶然的、奇妙的组合――“桔子门”。如果真的有一个桔子门,应该是什么样子呢?我徒劳地想着,想象一个由很多又红又大的桔子缀成,满溢清香的圆圆的拱门。儿子坐在下面,仰面看着,笑着。那些桔子,伸手摘下一个,马上又长出一个,永远也摘不完。然而现实中,通向他孤独的世界的每一扇生活之门都紧闭着。门上写着:认知、语言、社交……

每当我在路上看到别的孩子倚在父母身边说笑撒娇,泪水就止不住要流下来――那本是为人父母者应享的天伦之乐,于我却似乎是一个不可触摸的梦。这样的绝望,几乎每个孤独症患儿的父母都曾有过。

当我第一次见到田惠平(国内最早的孤独症康复训练机构――星星雨儿童教育机构的创始人、一位19岁孤独症患者的母亲)时,我惊讶于她灿然的笑容。她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她的笑容常常像鸟的翅膀那样忽然张开,但当那笑容掠过之后,你会看到她的眼里有一种特别的孤寒。这种难以抵御的孤寒,来自于每一个孤独症患儿父母的内心深处。每当这时候,我就觉得:那笑容实在是一种挣扎,就像鸟儿在冰封的河面上张开翅膀,也许飞不起来,但至少可以不被冻住。

出自本能的,我们开始挣扎。每一天,我们一有时间就跟儿子说话、唱歌、玩游戏。新的希望其实是一点一点到来的:在他学会双脚跳的时候,在他第一天爬到你身上亲你一脸口水的时候,在他学会指你的鼻子时……就像你还没感觉到气温的升高,春天已经来了。

宝宝不睡觉,所以我们也不能睡。他摆弄他的字卡,我唱歌谣。是那首不知唱了多少遍的《蜗牛与黄鹂鸟》。趁他忙活的时刻,我打了一个哈欠――好困呀!“阿黄。“我一惊,睁开眼睛,看见儿子正眼巴巴地仰头看我。见我睁开眼,又说了一遍:“阿黄。““他说话了,他说‘阿黄’!“我喜极而泣,“你快来呀,我们的儿子说话了!“丈夫冲出卧室,抱起孩子亲了又亲,我们把儿子环在中间,开开心心地唱起来:“阿黄阿黄郦儿不要笑,等我爬上来它就成熟了……”

是的,他就是一只小小的、慢吞吞的蜗牛。但是他在爬,不管你看得见看不见,不管葡萄是不是还在枝头,不管多么难,他从未放弃。

春天来了,我和丈夫伟带孩子到公园去。在公园的绿草地上,有只头顶绿叶的大桔子造型的门。大桔子咧着大嘴哈哈笑着,小朋友们在它的嘴里爬来爬去……我愣住了:我不是在做梦吧?真的有一个桔子门!儿子撒开腿跑了几步,他停下了,笑嘻嘻地回头看我。我使劲儿挥手大声地鼓励他:“去啊!去啊!”可他还是走回来牵我的手。我牵着他的手,一步步走向那个梦幻的“桔子门”。

蜗牛不放弃

当我知道儿子得了孤独症的时候,第一个反应是:谁能帮助我?谁能告诉我该怎么办?

对于我们这些一无所知的家长来说,医生的专业意见是相当模糊的。他们不像别的医生那样告诉我们打什么针吃什么药、忌什么饮食。只是说一些非常专业的名词――因为在全世界范围内,孤独症都是一种无法治愈的严重发展。

在带孩子求医、训练的过程中,我慢慢地认识了一些家长,共同的命运把我们连在一起。我们有共同的经历和感受,每一个人的痛苦都会使我们牵动,每一个孩子的进步都会令我们鼓舞。我们的蜗牛宝宝,用他们的纯真和坚忍带着我们放慢脚步,从尘土飞扬的繁华大道拐到一条安静、朴素的花园小路。

我们发现自己心灵中还有柔软敏感的内核,就像果壳内部还有洁白鲜活的种籽;我们发现自己容忍不了世间的不公对孩子的伤害,不管这是不是发生在自己孩子身上。我们原来只是想要保护和帮助他们,结果却发现了更好更纯粹的自己、一种与众不同的生活方式。爱是一件奇妙的东西,你付出越多,得到也就越多。

蜗牛即使爬得再慢,也绝不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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