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菜“花园”

我从小比较孤僻，因而和我一起玩耍的伙伴很少，如果不是我家住的那栋楼后面有一片大花园，我的童年会毫无乐趣了吧。

那片花园离我家很近，中间仅仅隔着一条路。路很窄，前几天我回去看了看，只能勉强让一辆轿车通过，但我小时候总感觉那条路宽阔无边。

说是花园，其实是一片菜地。因为第一次见到它时，整片菜地开满油菜花，金黄金黄的，不时还有几只蝴蝶与蜜蜂飞过，所以一直都叫它花园。直到后来油菜花被摘了吃掉，改种茄子，才明白那原来是菜地。但因为它给我的印象太深，已经改不过来了。以至于每当我看到“花园”一词时，脑海里首先浮现出一片黄灿灿的油菜花地。在我的印象里，花园就是那样。

对花园最有感情的时候是在春夏两季。春天，金黄金黄的油菜花自然不必多说了。而夏天，最令我感兴趣的是花园里的小虫子：蚂蚁与西瓜虫。曾有一段时间，我对这两种虫子着了迷。每当放学，我首先要做的不是写作业，而是蹲在花园旁，摆弄这两种虫子。不到天黑得看不见决不回家。我总是喜欢用手捏住一只西瓜虫，让它滚成小球，在指尖转来转去。或是在蚂蚁多的地方扔下一块饼干，看它们呼朋唤友，爬满整个饼干。乐此不疲，妈妈出来叫我，我也不肯回去。有一次一位年长的老师走过，见了我，对一旁的妈妈笑着说：“你的儿子将来要成中国的法布尔了。”

说我像法布尔可不敢当。他不光是名扬世界的昆虫学家，还是出色的文学家。而我小时候的作文全是清一色的流水账，就算能像福楼拜先生所说的那样，发现别人发现不到的特点，也很难描写出来。可因为当时学校规定每个学生每天都必须写一篇日记，不写就得罚站，我也只能逼着自己写了。

我的每篇日记写的几乎都是花园的油菜花或是昆虫，篇篇都不长。不过有一篇与众不同，那篇日记已经弄丢了，但内容我还记得清清楚楚。那是一天上午，我在花园里观察蚂蚁。前一夜刚刚下了一场雨，所以蚂蚁非常多。这时候一只西瓜虫爬了过来，不小心被几只蚂蚁爬上肚皮。它被咬得很痛，费了好大力气，才终于摆脱了那几只蚂蚁逃开了。但它似乎好了伤疤忘了痛，再次爬过来，落入蚂蚁的大部队中。这次它可没上次那么走运，因为蚁数众多，它只能卷成小球，缩在那儿一动不动，被一大群蚂蚁死死地裹住。我不知道结果如何，因为那天作业太多，我妈硬是把我拽上了楼。那天晚上，我根据这件趣事写了篇作文，第二天老师就将那篇文章当范文在全班朗读，直夸我进步很大。

沈复的《浮生六记・童趣》中这样写道：余常于土墙凹凸处，花台小草丛杂处，蹲其身，使与台齐；定神细视，以草丛为林，以虫蚁为兽，以土砾凸者为丘，凹者为壑，神游其中，怡然自得。这是沈复童年时的经历，大意是：我常在土墙凹凸不平的地方，在花台与杂草丛生的地方蹲下来，与花台平齐，定下神来细看，把草丛当做树林，把虫蚁想象成野兽。把土地高的地方当成山丘，低的地方当成山沟。漫游其中，愉快而又满足。

其实在我小时候，为了打消寂寞，也经常这样幻想。而我幻想的场所，正是那片美丽的油菜花园。把昆虫想象成各种各样的士兵，把油菜花园想象成它们的领地……于是，这个小小的世界便充满了无限的乐趣。

成年之后，我还能在纷乱的尘世中守得住寂寞，能在平淡的生活中发掘无限乐趣，这些，都不得不感谢那片油菜花园。

插图/常德强

发稿/庄眉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