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人吃马肉吗?

时间:2022-09-20 02:29:00

2014年1月底就进入了农历的甲午年,也就是马年了。

马在中国的民俗中是一个吉祥物。在过春节时,家家户户的窗户上都要贴窗花,以示吉祥,其中,就有马驮元宝的图案形象,称作“骏马进财”。

因为崇马,历代文人骚客对马赞誉不断,如唐代杜甫的“一匹草一匹嘶,坐看千里当霜蹄。 时危安得真致此?与人同生亦同死。”宋代苏轼的“沙苑茫茫蒺藜秋,风发雾鬣寒飕飕。”明代吴宽的“紫骝嘶逐玉花骢,曾是沙场百战功。”清代华的“西来一匹欲追风,举首长鸣万鬣空。”唐代画家韩干善画马,他画的“玉花骢”、“照夜白”等,形象健壮雄俊,独步当时。现代有画马高手徐悲鸿,他笔下的马,简练明快,富有生气,驰誉中外。

马在中国人的文化生活中占有重要位置,我们的生活中充满了以马为题的成语。如形容快上加快的“快马加鞭”,形容不停前进的“马不停蹄”,形容事业得胜的“马到成功”,形容军务繁忙的“戎马倥偬”,形容追随的“马首是瞻”,谦词“马齿徒增”,形容英勇战死的“马革裹尸”,形容惨败的“人仰马翻”等。

因为崇马,一些“马背上的民族”视马为神。满族的萨满便有祭马神的古俗,届时,多备青马供祭。相传,明朝总兵李成梁要抓努尔哈赤送京城赴死。努尔哈赤连夜乘大青马、二青马出逃。两匹马为救主而累死。努尔哈赤称帝后,建国号为“清”,就是为了纪念大青马、二青马。

我国很多民族都有崇马的民俗。蒙古族有马奶节,而且曾经流行过一种象征马尾的发式,称为“马发”。广西苗族有“斗马节”。湖南湘西土家族苗族有“跳马节”。汉族则常画一奔驰骏马,马背上立一顽猴,马尾有一蜜蜂相逐。猴与“侯”字同音,蜂与“封”字音谐。以此画赠人,象征“马上封侯”,祝人升官发财。

我国饲马的历史悠久,早在甲骨文中就有“马”字出现,马主要是用作役使。商周春秋之争战主要是靠马驮战车。所以,马在古代中国被看作是“忠义之士”的象征,比狗的地位要高得多。

根据《黄帝・素问》所列的我国人民的膳食结构:“五谷为养,五果为助,五畜为益,五菜为充,气味合而服之,以补精益气。”其中就有牲畜类膳食。那么,中国人自古就吃马肉吗?我们发现,在《周礼・天官》中,马被列为膳用六牲之首。可以认为,那时是吃马肉的,也许吃的是废马肉。但是,在我国的古籍中,自《周礼》、《礼记》之后,就很少再见到食用马肉的记载。尤其是在烹饪书中,找不到马肉的菜肴。

我们能够见到的古文献中,唐代的《食疗本草》被认为是最早有关食用马肉的记载。《汉书》中曾出现过有关马酒(马奶酒)的记载,但却鲜见有关食马肉的记载。

古籍中将马肉作为药用的记载颇多。如马皮、马骨、马鬃、马齿、马蹄甲、白马、项上部之皮下脂肪(马膏)、马心、马肝、马胎盘(驹胞衣)、马乳以及肠胃结石(马宝)均可入药。但元代《饮食须知》、《饮膳正要》却罗列了一大串食马肉的害处,如“同仓米、稷米及苍耳食必得恶病”,“妊妇食之,令子过难产”、“自然死之马有毒”等。

笔者手头有一份很有意思的吃马肉材料,是文化人类学者李鸣高先生的《古傩寻踪》。书中说,马王堆一号墓亡灵――轶侯夫人辛追的殉葬品中曾发现一碗“马酱”。许多学者对此有疑。李先生研究发现,“马酱”并不是什么美味佳肴,而是一种药剂。帛书《养生方・补中益气》说,“取白木阴而治之。以马酱和为丸。”据《本草纲目》说,马肉“主治伤中,除热下气、长筋骨、强腰脊、壮健、强志、轻身等”。因此,李先生认为,“以马酱与木相配可以中和木的毒性,(食之)使(人)性生活获得而又安全无害。”原来“马酱”竟然是一种“性医学”的药物。

中医认为,马肉性平甘酸,无毒,可食,其特点是比猪、牛、羊肉的脂肪含量少,而瘦肉更多,蛋白质含量较高,具有补中益气、补血、滋补肝肾、强筋健骨之功。马宝还是一味镇惊化痰的中药。

既然如此,究竟是什么原因使中华民族(基本)不吃马肉呢?据笔者的研究分析,其原因大致有三个。

其一,马肉不好吃。马肉比起猪、牛、羊肉来,纤维粗,味道酸,不经过特殊处理是很不好吃的。不好吃不等于不能吃,游牧民族饥不择食时也吃马肉,军队在断粮时不得已也吃战马。明末关中大旱,饥民遍野,甭说是马肉,连土都吃。但这些只是例外,不能说明国人爱吃马肉。

其二,是老祖宗一代代的传话,说马肉不能吃。中国人是非常相信祖训的,所以,历史上许多医家对马肉的评价都不佳。陈士良曰:马肉“有大毒”。《日华本草》曰:“只堪煮食,余食难消。渍以清水,搦洗血尽乃煮,不然则毒不出,患疖肿。”陶弘景说得更吓人:“秦穆公云:‘食酸马肉不饮酒,必杀人!’”说得如此可怕的马肉有谁还敢去吃?不过依愚见,还是马肉不好吃。老饕们可以“拼死吃河豚”,酸肉又奈我何?

其三,是心理原因。主要是国人对马的一种敬畏心理。马自古就是人类忠实的伙伴,有着深厚的情感,特别是战将将战马视为自己的朋友甚至恩人,有着生死相依的特殊情缘。在民间,曾经流传着不少义马救主的故事。《吴录》说,汉时东吴孙坚被董卓重创堕马,战马跑回营房呜呼求救,军校随马寻到孙坚扶其回营,使他捡回了一条命。像这样的义马,有谁忍心杀来果腹?所以战马死去都要以礼埋葬之,而没有杀来吃的。

中华民族不但不吃马,还为了替马消灾去瘟,专门立庙为马祭供“马步神”。古籍载:“马步,神之为灾害马者,旧俗以仲月祭于大浑。五月五日竞渡时祭享于庙。”再者,马在农村中属于大牲口之列,能驾辕拉车,可干全套农活。旧时农村贫困,一般人家养不起马,养头牛就算富裕户了,至多养头小毛驴,哪里舍得吃马或者有马可吃?

不吃马肉不是不能吃马肉。我们还可以从“元代食珍”中查到“煮马肉”、“马驹儿(马肠)”等记载。这在中华民族的食谱中只是特例,不能算是常食。而在游牧民族中却经常食用。

崇马是个世界性的审美认知。

人类有史以来最大的陆上帝国――“天之骄子”成吉思汗及其子孙们的蒙古汗国,就是在马蹄下产生的。在当时,一个信使带着十匹剽悍的蒙古马风驰电掣,骑死一匹换上一匹,连续七个昼夜只吃不睡,人不下鞍、马不停蹄地从东亚大草原穿过欧亚大陆到达东欧,把大汗于一周前签发的命令递交到蒙古统帅手里,然后与他的最后一匹马同时口吐白沫倒地而死。这人与马同创的奇迹,是何等的惊天地、泣鬼神。

在不产马的美洲,印第安人竟会无中生有地相信,天神就是马的形象。因此,当西班牙征服者皮萨罗骑着马踏上美洲大地时,印第安人竟然迅速地屈服了。可以说,征服美洲大陆的根本不是美洲原著人的欧洲同类,而是高贵的马。而屈服于马的印第安人,却被自己的欧洲同类假借上帝的名义而屠杀殆尽。相比人类的卑劣,更反证了马的高贵。

马之所以高贵,是因为人总是俯视狗而仰视马。所以,在欧洲的许多广场上,高耸着不可一世的征服者骑在马背上耀武扬威的雕像,这些人被奉为英雄和偶像。在不产马的美洲,现在到处跑着皮萨罗们带去的马的后代――野马,以鄙视人类的视点回归大自然。

饮食是窥察民族文化的窗口,在吃马肉课题上,归根结底也还是一个文化问题。

我们常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饮食是人类赖以生存与发展的物质基础,“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但是人对食物的选择的确是个复杂的问题。世界上大约有五万多种可供食用之物,而能被人类选择为食用的却只有几百种。人类选择食物当然以安全、满足生理和营养的需求为准则,但是人类不会吃所能消化的一切东西。比如,蚯蚓既有营养也能消化,然而没有人吃蚯蚓。因为在人类的食谱中,营养物质与食物并不等义。是否有营养是有标准的,但是能否作为食物则是由文化主观(情感)所认定的,这种认定,笔者定义为食情感。食情感是一种精神形态的食文化,它和作为物质形态的食生产与半物质形态的食生活(包括民俗)组成了食文化的全部内涵。

现在我们明白了,国人(基本)不吃马肉就像印度人不吃牛肉,犹太人不吃猪肉,美国人不吃狗肉一样,是说不清为什么的。这是一个地区、一个民族的独特历史、地理、人文、物产等因素长期形成的饮食文化习惯。

欧洲人好像也不大吃马肉,只喜欢吃牛肉。前几年,欧洲闹了一阵子疯牛病、疯羊病、口蹄疫。一时欧盟惊恐万状。当时,口蹄疫也惊动了美国。当时的美国总统布什在一次记者招待会上自嘲自己的发音不清:“我也感染了口蹄疫。”那时,人们不敢吃牛肉,也不敢吃猪羊鱼肉。曾有消息说,加拿大等国开始吃马肉了。

我们恐怕没有“挂牛头卖马肉”的问题。但一些地方的人却爱吃驴肉。民间对驴肉是情有独钟的,有“天上龙肉,地下驴肉”的谚语来形容驴肉的鲜美。而且,在山东和辽宁的城市,一般在城门口都有卖驴肉的铺子,可见驴肉之受欢迎。不过,驴和马是近亲。至于那“五香驴肉”的招牌下卖不卖掺了马肉的驴肉或者干脆是以马代驴者,那老朽可就说不清了,反正听说过以猫肉来串羊肉串者。

话说回来,我们现在看到的马,除了在大草原能自由驰骋外,很少再看到它们厮杀于战场、使役于农忙。我们能看到的只是城市养马场那种迈着方步,膘肥体壮的绅士马。对马类来说,孰福?孰祸?不得而知。

中华民族是一个有着特殊思维的民族,象征主义的龙马精神还是激励我们勇往直前、克服困难的一种精神力量。

(下期预告:带年味的醋文化)

上一篇:栩栩如生 三星UHD TV F9000 下一篇:工业设计中的产品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