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兰斯基阁下的戛纳

1991-05-09 至 1991-05-20

波兰斯基如何统治了1991年第44届戛纳电影节，并最终“团结”评委会把金棕榈颁给了科恩兄弟的《巴顿・芬克》。

一个明星评审团

1991年初的某天，雅各布和波兰斯基共进午餐，两人从1966年就认识了。雅各布回忆吃饭时有两件事情本该引起他的注意，但他当时未能察觉：一是波兰斯基对餐厅服务生非常不耐烦；二是波兰斯基说自己最喜欢的片子是《全面回忆》，一部好莱坞科幻片，和戛纳一贯的口味十万八千里。雅各布向波兰斯基发出了出任评审主席的邀请，他说要考虑一下。

极少有导演会拒绝这种邀请，卡洛斯・绍拉和安杰依・瓦伊达是罕见的例外，他们说基于职业道德，自己无法评判同行的工作。波兰斯基当然不是那种人，他决定出任主席，但雅各布得和他一起组建评委会。

艾伦・帕克是较早确定的人选之一。去年他的《来看天堂》入围戛纳，结果一无所获，他对雅各布说：“我都来过戛纳五回了，一直没得过金棕榈，明年我想当评审。”雅各布出于礼貌答道：“我看行。”结果艾伦・帕克当真了，第二年2月就给雅各布发来传真：“今年我会是评审团的成员，没错吧？”波兰斯基没反对，帕克还发来一张漫画，画上是帕克在桌子上写着“复仇”字样，“这次我终于不是蒙着眼睛站在墙根的死刑犯，现在轮到我当行刑队了。”雅各布把漫画传给波兰斯基，波兰斯基又传回来，只见原画上加了一个小人，面目和波兰斯基本人一模一样，一只大鼻子，蓬乱的头发，小人在一旁用枪指着漫画上帕克的头。

艾伦・帕克不好伺候，他问电影节安排他住哪里，“如果不安排皇家酒店，就不来了。”其他评审如法国导演让-保罗・拉佩纽、制片人玛格丽特・蒙内古都没那么讲究。雅各布邀请了突尼斯导演费利德・鲍赫迪尔，1990年的《哈法欧尼》让他名满世界，但波兰斯基却觉得他不够有名，鲍赫迪尔加入后专门讽刺地给波兰斯基发来传真：“向你致敬，主席先生……”俄罗斯女演员娜塔莎・尼果达也加入了评委会。

波兰斯基想要一个全明星阵容，然后选中了希腊音乐人范吉利斯，他给《烈火战车》做了配乐。波兰斯基和雅各布又找来著名摄影师、三次奥斯卡奖得主维托里奥・斯托拉罗。最后差一个知名演员，费・唐纳薇正在拍戏，她说想来，希望自己能留在备选名单上。杰克・尼克尔森要在家看NBA，电影节举行期间正是他的湖人队打季后赛西部半决赛和决赛。梅丽尔・斯特里普也接到了邀请，但她怀孕了。最后锁定人选为喜剧女星乌比・哥德堡。

评审团和记者见面的会上，波兰斯基迟到了。雅各布先讲话，他的秘书不停地提示他：“耗时间！说慢点！波兰斯基还没到！”过了好半天波兰斯基才施施然地出现，他没戴眼镜，把要念的稿子弄得一团糟。

波兰斯基的讲话里有一句：“我要领导同事们选出能给我们带来两个小时愉悦的影片。”他的意思是提醒评审团不要被那些“招影评人喜欢的装腔作势的作品”所吸引，因为在他看来，那些都“无比乏味”。雅各布这才醒过味来，找波兰斯基做评审团主席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所有人都爱《巴顿・芬克》

波兰斯基和夫人艾玛纽尔・塞尼耶出现在杂志的封面上，电影节开幕前夕，他像凯旋的将军一样莅临酒店，钻进了豪华套房，让酒店总经理替他举着礼服的后摆。

评审团第一天开会时，波兰斯基带来一台录像机，他用录像机播放前一年电影节的开幕式，用他的话说，去年的开幕式每件事都没搞对。第二天，他主持评审团的露面仪式，他大摇大摆站在中间，每个人都要走到他面前和他握手，其中一个嘟囔说：“简直像奴隶！”结束时波兰斯基致辞说：“我们有世界上最棒的评审团，也希望这次的参赛影片能配得上我们这样的阵容。”

竞赛片的评审开始了。通常的进展是这样，每当一个评审想支持某部影片，而波兰斯基不喜欢的话，他会立马打断：“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很快评审团有了反抗的声音。三天后，波兰斯基给雅各布打电话：“能让我们选的片子不多。”

放映雅克・里维特的《不羁的美女》时，法国国家电影中心的主任多米尼克・瓦伦坐在波兰斯基和范吉利斯中间，影片非常长，结果两人始终斜着身子越过瓦伦的存在，不停地交换着对影片的尖刻抨击。

第二天，拉佩纽开始担忧：“你们发现没有，波兰斯基不喜欢任何片？”范吉利斯对波兰斯基唯命是从，他甚至发问：“我们一定要选出一个金棕榈吗？”言下之意他没一部看得上眼！雅各布回答：“绝对要选。”

艾伦・帕克也没有看中的片子，他全程都没发表什么意见，直到放斯派克・李的《丛林热》时，有几个评审还挺喜欢，艾伦・帕克首先发难，接着是乌比・哥德堡，她和斯派克・李有仇，互相讨厌。李以前说过，哥德堡戴蓝色的隐形眼镜因为她以自己是黑人为耻……让-保罗・拉佩纽快绝望了。

每天波兰斯基都会对雅各布说这么几句话：“这些就是你们找来的片子？就没什么别的了吗？”被波兰斯基弃如敝屣的包括拉斯・冯・特里尔的《欧罗巴》，基耶斯洛夫斯基的《维罗尼卡的双重生活》，陈凯歌的《边走边唱》……

直到电影节倒数第二天，雅各布知道自己还有最后的杀手锏没有亮相，它们是安哲罗普洛斯的《鹳鸟踟蹰》（不过这显然是波兰斯基说的“装腔作势”的乏味电影）、皮亚拉的《梵高》（这是雅各布极为看重的影片，他3年前开始关注这部影片，一心要把它带向戛纳）和科恩兄弟的《巴顿・芬克》。

奇迹发生了，看《巴顿・芬克》的过程中，波兰斯基全程笑意盈盈。看完影片他走过来对雅各布说：“这片不错啊，是吧？”虽然更喜欢《梵高》，但雅各布赶紧接上话茬说：“你注意到了吗？这部片子完全是对你的致敬……”“你真这么觉得？”“是啊，好多《冷血惊魂》《死胡同》《房客》《罗斯玛丽的婴儿》……所有杰作都在里面了。”

波兰斯基的脸一下就发光了，他总算找到了他的金棕榈。获奖者很年轻，不算很知名，但他们的电影和他早年很像。当然，这对兄弟的确非常有才华。

拉佩纽如释重负地说：“他总算有喜欢的片子了。”一下子好像整个评审团都爱极了《巴顿・芬克》，除了金棕榈，连最佳导演和最佳男演员都给了它，然后没人再记得皮亚拉和他的《梵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