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宁“别墅门”事件

编者按:9月27日,国土资源部公布了16起违法典型案件,其中,河北肃宁县国土资源局非法占地建别墅案件,因其违法主体自身即“执法者”的特殊性,引起了社会的高度关注。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场“执法犯法”案件的发生?后续处理工作又是如何?本刊记者特赶赴肃宁,一探究竟。

人口仅7万的河北肃宁县城,一派忙碌景象。两条主干道边上,成片的新住宅楼正在改变这个小县城的风貌。

不过,这些住宅楼的前面,大部分都矗立着一座政府机构,比如“建设局”、“环保局”。当地人告诉记者,肃宁县的政府部门,绝大多数这几年都在自己办公楼后面修建了大片职工住宅楼。

肃宁县国土资源局也不例外。例外的是,这个肩负着国土资源管理重任的政府部门,脚下的土地却并不合法,很不光彩地成为了一起非法占地案件的主角。

“非常”程序

肃宁县国土资源局的办公楼位置极佳,就在肃宁县新建的文化艺术中心旁边。钢筋围起的透明围墙内,停车场上大多位置是空的,余下的则是宽大的绿化带。

从文化艺术中心的广场望去,肃宁国土局办公楼背后的职工住宅楼很是明显,其最北面的三栋别墅则更是惹眼。占地巨大,外观奢华,是肃宁县老百姓和外地来客站在文化艺术中心广场上,对这三栋别墅的第一印象。

殊不知,这些算得上豪华的建筑,其占用的土地,并没有合法的手续。

根据沧州市纪委监察局今年8月的通报,2004年10月至11月,肃宁县国土资源局报肃宁县政府立项为本局建综合服务楼、职工住宅楼,在未办理供地手续的情况下,利用本局职权办理了《国有土地使用证》。

该局副局长郭雄飞也认为,该局所占用的土地符合土地利用总体规划,征地程序也合法,只是由于出让金的问题,没有办理供地手续。

事实上,该地块的使用,不仅没有办理供地手续,而且征地程序也不合法。

肃宁县国土资源局所占用的土地原属该县王街村,该村近830亩土地被征用时,村民唯一看到了一份公告就是“2006年第2号肃宁县人民政府征用土地方案公告”,公告时间为2006年3月14日。但此公告征用的地的依据居然是5年前的《河北省冀政转征函(2001)第776号》批文。

根据土地管理相关法律法规,征用土地必须进行“两公告一登记”,即公开用地批文、公开安置补偿标准以及登记地面附着物。而且已经办理审批手续的非农业建设占用耕地,连续两年未使用的,经原批准机关批准,由县级以上人民政府无偿收回用地单位的土地使用权;该土地原为农民集体所有的,应当交由原农村集体经济组织恢复耕种。

也就是说,肃宁县国土资源局在征用该地块时,其依据已经至少在3年前失效。

据《中国产经新闻》报道,时任肃宁县国土资源局的石生龙在接受该报记者电话采访时说:“不知道《土地管理法》有这样的规定呀,2001年的征地批文在2006年应该有效吧!”

据本刊记者了解,石生龙已在该县土地管理系统任领导职务10多年。

尽管没有相关手续,但是在一个大家彼此熟识的小县城里,这不是难事。

据沧州市纪委监察局查明,肃宁县建设局也牵涉其中,他们违规给国土资源局办理了建设用地规划、建设工程规划、建筑工程施工等许可证,同时批准了肃宁县国土局为领导班子成员建6套“别墅楼”的申请,“别墅楼”每套占地0.57亩、建筑面积355.01平方米。综合服务楼、职工住宅楼和“别墅楼”于2006年下半年竣工并入住使用。

“非常”理由

负责耕地保护和节约集约用地的肃宁县国土资源局领导,每家别墅的院子里都种着各色蔬菜和花木,在肃宁县城的中心地带,别墅四周呈现出一派“怡人”的景象。

据了解,肃宁全县人口32.66万,耕地56万亩,人均耕地不过1.71亩。

站在自家的别墅楼前,肃宁县国土资源局党组副书记杨西江和郭雄飞向记者陈述了建造别墅的“理由”。

杨西江说,别墅的背后,是农民的房子,为了不挡住农民的房子,所以不能像住宅楼那样盖成五层的高楼,“只能盖别墅”。

郭雄飞也承认,“十个人有九个喜欢顶天立地的房子”。

有人分析,年龄,或许是建造别墅的另一个原因。据了解,按照当地的规定,石生龙、杨西江、郭雄飞等都已逼近退居二线的年龄“硬杠杠”,在自己的任上为下属解决办公楼和住房问题,算得上为后人是“办了一件好事”;为自己盖起别墅,也避免了权力“过期作废”的担心。

外界对修建如此豪华别墅的资金来源也表示了怀疑。

据《中国产经新闻》报道,有老百姓怀疑,别墅的资金有可能来源于土地交易。但当时该局提供给《中国产经新闻》记者的材料,无法说明具体土地的用地项目以及出售给房地产开发商土地的招拍挂的手续、时间及土地出让金入账证明等关键的合法手续的来龙去脉。

杨西江与郭雄飞对这种传闻进行了否认。他们告诉记者,建造别墅每户需要支付给施工队20多万元,“我们都贷着款,欠着银行钱呢”。

至于对被征地农民的补偿,这两位负责人称已按当地标准进行补偿,但都表示记不清具体补偿的数额和标准。他们同时表示,当初建造的时候,每家都交纳了3万元的土地出让金。

在他们的背后,几个工人还正在忙着施工。据杨西江和郭雄飞介绍,他们两家的屋顶漏水,卫生间返味,所以请工人过来维修。

杨西江对局领导班子建别墅用了这样一句话加以总结,“我们这简直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非常”查处

在肃宁县国土资源局的办公楼、住宅楼和别墅楼建成后不久,就引起了当地群众的不满,多次有农民向媒体反映其中存在的问题。

2006年底,《中国产经新闻》对此事进行了披露。随后,河北省沧州市纪委监察局和国土资源局对此进行了近半年的调查。2007年8月,沧州市纪委监察局会同市国土资源局做出处理决定。

犯有失职错误的时任分管副县长刘全亮,被给予党内严重警告处分;县国土资源局局长石生龙被撤销党内职务、行政降级处分,其肃宁县国土资源局局长职务亦被免去;该局负责基建工作的副局长李梦东被给予党内严重警告、行政记大过处分。

违规给县国土资源局开绿灯的县建设局同时被处理。该局局长王西久被处以党内警告、行政记过;该总工程师闫彬被处以行政警告。

该处理决定还责成肃宁县政府对县国土资源局所建职工住宅楼和别墅的非法用地问题,以及别墅住宅超面积问题依纪依法作出处理。

2007年9月,该案被国土资源部向全社会通报,被列为全国土地执法“百日行动”的典型案件之一。

肃宁县国土资源局没有想到,他们的“侥幸”和“大意”,造成的影响远远超过了他们的想象。

据了解,在肃宁修建类似别墅的不只是国土资源局,几乎每个科局都是这样的。“这应与国土资源局带头违法的恶性示范效应有关”,当地有人分析说,在自身不正的情况下,县国土资源局是无法制止同类违法行为,更谈不上保护耕地和节约集约用地了。

有网友对这起案件评论说:“像这样的局长就应免职。节约集约用地,首先应从国土部门做起,要求别人不做的,自己首先不做。”还有网友认为:“执法犯法,严惩不怠”。

杨西江与郭雄飞向记者表示,对于组织上的处理,他们“不觉得冤”,“毕竟是我们犯了错误”。郭雄飞表示,局里上下都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要对此深刻反思,积极配合接受组织处理,并欢迎媒体对该局今后的工作予以监督。他表示,局里也正在强化各种措施,努力推进依法行政。

据了解,新任肃宁县国土资源局局长已经到位,正大力推行各项制度建设,“一切都按规矩办”。

至于别墅的违法用地问题,杨西江与郭雄飞都认为,别墅被收回或其他处理是不可能的,“这算是私人买地盖的房子”。

据郭雄飞介绍,目前主要由县里在研究处理方案,已经通过土地评估公司对土地出让金进行评估,“到时候再补交出让金”。

16起违法典型案件

国土资源部联合纪检监察等部门共同查处的16起土地违法违规案件共分为三类:一是查处“以租代征”非法占地,共8件,分别是:北京市查处房山区青龙头村非法占地建别墅案、天津市查处东丽区新袁庄村委会非法出租耕地案、内蒙古自治区查处包头市德顺特钢有限公司非法占地案、上海市查处上海大地木业有限公司非法占地案、安徽省查处宿州市泗县经济开发区非法租赁集体农用地案、河南省查处洛阳市华以集团非法占地建设高尔夫球场案、陕西省查处咸阳市华西纸业有限公司非法占地案、甘肃省查处静宁县县城东拓工程“以租代征”非法用地案;二是查处违反土地利用总体规划非法占地,共5件,分别是:辽宁省查处灯塔市土佳屯村非法占地案、山东省查处临沂市经济技术开发区非法批地案、湖北省查处武汉翔宇铸造有限责任公司非法占地案、湖南省查处蓝山县人民政府非法批地案、广东省查处英德市热水湖温泉项目骗取批准用地案;三是查处“未批先用”非法占地,共3件,分别是:河北省查处肃宁县国土资源局非法占地建别墅案、江苏省查处常州市新闸街道办事处非法占地案、浙江省查处平湖市九龙山度假区土地违法案。上述16起案件涉及违法用地8193.2亩,其中耕地3241.8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