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老作家的柴达木情缘

时间:2022-09-19 03:4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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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老作家的柴达木情缘

当年在柴达木西北部的冷湖石油基地,作为一名文学爱好者,不仅经常拜读著名诗人李季的诗歌,而且像许多柴达木人一样,对他创作的《柴达木小唱》倒背如流。20世纪80年代末参加上海《文学报》与《中国石油报》合办的中国石油诗歌大赛,我的组诗《石油女性》获了奖,到河北塘沽领奖时,有幸得到了一本由李季的夫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李小为签名赠送的《李季诗歌评论集》。因没见到李小为本人,深感遗憾。几年后,突然间,竟然接到一项任务:李小为正在写《李季传》,专程从北京来西北,追寻李季的足迹。第一站是玉门油矿,第二站是柴达木,由我与油田宣传部副部长侯惠书一起去敦煌接李小为老师。

那是1991年8月30日。我们乘车去了敦煌。当天接到了玉门油田专车送来的李小为老师,还有陪同她的玉门油田诗人赵强等人。63岁的小为老师留着短发,穿着深绿色外套、灰白色裤子,朴素而不失知识女性的典雅,椭圆的白净的脸上总是漾着慈祥的笑容。油田领导嘱咐过,柴达木海拔高,总公司领导专门打电话说李小为患有高血压等疾病,尽量劝她不要去盆地。而此时,小为老师拉着我的手,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谢谢你们,我去柴达木盆地的愿望终于就要实现了!”她的眼睛里还有许多想说而没有说的话。我感觉到,那目光是热烈的、执著的,劝小为老师不去柴达木,一定不会成功。

这天,小为老师句句不离柴达木。当我试探着对她说,您的身体状况可能不适宜进柴达木,她的一句话令我感动,令我落泪!她说:“就是死,我也要进柴达木!”

小为老师紧紧地握住我的手。我流着泪,向她点头。面对把生命置之度外的老人,除了崇敬,就是遵从,我没有别的选择。

我们安排了小为老师与老石油人的座谈会,在敦煌石油城停留了一天,9月1日上午去柴达木。小车出了敦煌七里镇,就要翻过海拔近4000米的当金山,我这个常年生活在海拔3000米左右的柴达木盆地的人都会头晕、心跳加快,小为老师不适应怎么办?我坐在她的身旁,时刻注意她的身体状况。心想,一旦不适,应该立即返回。小为老师就像洞穿了我的心底,她说:“我一定要去柴达木,代李季看望那里的兄弟姐妹!”面对如此真挚而博大的情谊,我不由得紧紧握住她的双手。

上山了,小车放慢了速度,那马达低沉的轰鸣就像表述着连绵的不安。我的心抽缩成紧巴巴的一团,有些痛。这时车上的音乐响起,是一个女声,音调里夹带着执著与忧郁:耶利娜,圣女耶利娜,我一定要找到她。耶利娜,耶利耶利娜,我一定要找到她……

歌声反复,渲染着小为老师的执著,我的不安,更有我的感动。海拔在升高,我的感动在加剧。此时我感觉到小为老师的手在微微地颤抖。我的心揪得更紧了,这是高原反应!我也知道,这是一个神圣的时刻,是一位老人把生命全部交付给柴达木的心海激荡!

昨天晚上小为老师的一席话又在我的耳畔响起。她深爱着自己的丈夫,也深爱着李季走过的每一片土地。尤其是柴达木。她说,1954年、1958年,李季两次去柴达木呀,他有心脏病,原本是不能去的,可见柴达木在他的心中有多么重要的地位。他是带着强烈的不可推卸的责任感去的。我理解他,支持他,也向往着柴达木!

正是这种不可推卸的责任感,正是这种理解与向往,使李小为与李季一样如同射出去的箭不可能回头。终于,小车翻过了当金山,如同飞机落地一般向柴达木滑翔!

小为老师的手还在颤抖,那是冲过生死线后心海在激越地翻腾。那个女声也在车轮的颠簸中颤抖,我听见颤动的歌声:耶利娜,圣女耶利娜,我一定要找到她……

歌声里有小为老师轻声的呼喊:“我到柴达木啦!”

这是我们热爱的柴达木,无边无际的戈壁滩在阳光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小为老师泪光盈盈地望着金黄色的大地,许久没有说话。此时歌声消失了,只有汽车马达的轰鸣,它一定将小为老师带回了50年代,她听见的一定是历史的回声。我听见了小为老师的讲述:1952年冬天在武汉任中南文联编辑出版部部长、同时主编《长江文艺》的李季,在北京见到了中央宣传部部长胡乔木。胡乔木对李季说,还没有人写石油工业的文学作品,你可以去甘肃的玉门油矿挂职深入生活。他欣然同意。那时我正怀着身孕,没有考虑自己的身体,很快就陪同李季从武汉举家搬迁到了玉门。他兼任油矿宣传部长和石油工人报社社长,我任油矿女工部部长。我为李季成为第一个走进石油工业的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而骄傲。李季在玉门创作了不少脍炙人口的诗歌。李季夸我呢,说我是最好的后勤和支持者。后来李季又要到更艰苦的柴达木,我暗自担心。后来我才知道,他一直把治心脏病的药带在身边,好多次在野外偷偷地吃药,就像在战场上,只要生命存在,就决不下火线……

小为老师沉默了,她的脸颊上挂着晶莹的泪珠。理解她的柴达木正敞开无比宽阔的胸膛迎接她,拥抱她。

中午抵达冷湖,石油局的领导热情地为她接风洗尘。从她微微颤抖的双手,领导看出她有高原反应,希望她休息一晚再走,而小为老师执意要继续西行。于是我和石油作家肖复华、王洪以及玉门诗人赵强陪同她行车去花土沟。小为老师疲惫地靠在车椅上,而她的眼睛却一直凝望着窗外。李季当年就是在这片戈壁上与柴达木结下了不解之缘,与早期开发柴达木的石油地质勘探队员建立了深厚的情谊。

风萧萧,沙滚滚。年逾花甲的小为老师为了追寻李季的足迹,为了看望柴达木西部的兄弟姐妹,义无反顾地向前,与当年的李季一样,无论死神是否追随!

三个多小时以后,我与肖复华看见了黑光闪烁的砂山,就异口同声地喊道:“油砂山!”小为老师立即呼唤停车。我们一起登上山岭。小为老师十分激动地说:“这就是油砂山!我终于来到了油砂山!”她四处顾盼,就像回到了久别的故乡。她说:“有一天,李季随康世恩率领的考察团来到这里看油层,一位地质队员为了让大家相信油砂山的富有,用火柴点燃了一处油苗。李季说,当人们看见沉睡了亿万年的原油噼噼啪啪地燃烧,激情都点燃了!他的心中也涌动着诗情,他很快将感受和诗句记了下来:翻越千山和万水/我从玉门来找你/找你不为别的事/想问你石油在哪里……石油就在这里呀!”她独自走在前面,好像在寻找,在聆听。我们轻轻地跟在她的身后。是的,她在寻找李季的足迹,聆听李季的声音。

小为老师忽然弯下腰拾起一根断残的绳子,仔细凝视:“这一定是当年李季和地质队员用过的绳子!”我们立即走过去观看,一致认定这是50年代的物品。小为老师如获至宝,用手绢将它包裹起来,紧贴在胸膛。然后,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的衣兜里。她还在寻找。她将一块一块的小石头拾起来,她说这是柴达木的石头,这是油砂山的石头,它们与地质队员们、与李季一起经受过艰苦岁月的洗礼,我要永远把它们珍藏在我的身边!她越拾越多,舍不得放下,我们就帮她捧着。我们非常理解她对柴达木的眷念。

夜幕覆盖了戈壁,我们才来到花土沟的石油前线指挥部。我与小为老师住在一个简易套间里。柴达木西部海拔3000米左右,我觉得头痛眩晕,63岁的小为老师肯定有高原反应。但多次询问,她都说没事,何况一天的奔波,她应该早点休息。可是她不肯。我们只好尊重她的意见,请来几位与李季在柴达木相识的老石油。这晚他们交谈了几个小时,小为老师还觉得意犹未尽。我们真为她的健康担心。这晚我十分不安,唯恐这位尊敬的老人身体不适。我多次轻轻走到她的门前,静听她的呼吸声是否正常。这晚,她辗转反侧。缺氧与劳累,更有万般感念,使她难以入眠。

可是,次日早上,小为老师又去钻井队看望石油工人;去烈士纪念碑悼念为开发柴达木献出生命的烈士。后来到了尕斯库勒湖边,我们几个石油人情不自禁地高声朗诵李季的《柴达木小唱》,她的眼睛又湿润了。“辽阔的戈壁望不到边/云彩里悬挂着昆仑山/镶着银边的尕斯湖啊/湖水中映照着宝蓝的天……这样美丽的地方哪里有啊/我们的柴达木就像画一般!”小为老师晶莹的泪珠与尕斯库勒湖水融为一体。她蹲下去,抚摸湖边的白碱,捧起蓝盈盈的湖水。她尽量不让湖水从指尖滴落,此时,她捧起的是柴达木的生命之水。李季与柴达木人一起体验了原始荒滩缺水的艰难,他又用诗歌将柴达木的美丽奉献给开拓者。当年,多少人读着这首《柴达木小唱》,就如同畅饮生命之水,倍添信心!我对她说,柴达木人已经把这首诗歌编成歌曲,在民间流传,在舞台上表演呢。她微笑着点头。

9月3日,我们陪同小为老师回到冷湖。这天晚上,一群石油文学青年聚集在石油作家肖复华家。肖复华的夫人周宏忙乎了一天,把家里所有好吃的、以及朋友们送来的食品做成佳肴,用床板当桌,摆得满满的,招待尊敬的李季夫人李小为老师。小为老师十分流畅地说着花土沟、红柳泉、英雄岭、牛鼻子梁……就好像她去过柴达木的每一个地方。她说,李季常念着,他的笔记本上也有,这些地名是怎么来的我都知道。是啊,柴达木早就在小为老师的心里。柴达木使文学青年们与小为老师亲如一家。这晚,笑语满屋,歌声阵阵。同一个爱,掀起热浪,扑打着两代人的心。说不完的柴达木,歌不尽的柴达木,溢出小屋,扑向天空,溅出满天星星。

9月4日,小为老师在离开冷湖之前,动情地写下了“几句心里话”:“……翻过当金山,辽阔的大戈壁敞开了博大而深沉的胸襟将我紧紧地拥抱。一时,我的心就像当年初进柴达木的年轻的地质队员一样……我似乎明白了,是一种什么样的神奇力量,孕育和造就了我们的诗人!”

小为老师还要去新疆油田等地继续追寻李季的足迹。她喜爱的柴达木的石头和她需要的柴达木的资料,就由我寄到北京。她收到后回了信:“……当我们从冷湖返回敦煌,汽车疾驶在当金山时,你为了消除我的高原反应,竟不顾自己想呕吐,为我和赵强唱歌。那歌声委婉、动听,然而,你可不知道那一刻我从心底在淌泪!那一刻,我多么想紧紧地把你拥抱,想对你说,你的声音好甜,你的真情比酒还浓啊!

……我把你寄来的石头放在金鱼缸里,把油砂山上捡的绳子放在李季的书柜里,这使我简陋的客房增色不少。当然,摆着这些东西,更使我怀念50年代拓荒者的足迹,思念今日坚守在柴达木的石油兄弟姐妹们,还会使人吸取力量……请给他们带去我的谢意和我美好而又虔诚的祝福吧,我欢迎他们来北京我家做客!”

后来,有不少与她见过面或没见过面的柴达木文学作者去北京拜访她,她都热情地接待。她说她没去柴达木,向往柴达木;去过柴达木,更加思念柴达木。果真,两年后的1993年8月,她又与著名散文家李若冰和贺抒玉夫妇再赴柴达木。那一年我正在格尔木炼油厂宣传部。我组织了一支小学生鼓乐队迎接了三位老作家,还有一群幼儿园的孩子,簇拥着他们敬仰的作家爷爷奶奶,为他们朗诵了李季爷爷的《柴达木小唱》。其间有一个插曲。从敦煌的青海石油基地到柴达木的格尔木,因部分道路被洪水冲坏,路不好走,有关领导劝三位老人取消这个计划。小为老师和李若冰夫妇表示无论有多大的困难也要去柴达木。只好成行。这一路行车尤其艰难,颠簸多,急弯多,比预计的时间拉长了三个多小时,真让三位白发老人吃尽了苦头。到格尔木炼油厂基地后,本来安排他们立即休息,可是他们忍住眩晕与疲惫,忍住高原反应的难受,与孩子们欢笑在一起,还合影留念。

两次赴柴达木后,小为老师写了题为《情系柴达木》、《柴达木精神万岁》等文章发表在《中国石油报》等一些报刊上。《柴达木精神万岁》中说:“李季从来都这么说,他的作品是集体的成果,他首先要感谢柴达木人、柴达木精神。”“当我去了花土沟等地,当我接触到许多柴达木人后,我才开始理解作家李若冰和李季为什么那样热爱柴达木。我深深地感觉到,在任何时候要走向西部大漠、走向柴达木都需要勇气和毅力……我也深深地爱着柴达木和柴达木人!”

如今的李小为老师已经是82岁的老人了。这么多年,她对柴达木一直情深似海,对柴达木人一直十分关注。好几次她看见《小说选刊》等杂志上有柴达木人的作品,都打电话给我,让我转告她的祝贺。2009年6月,我与肖复华、曹建川三位柴达木人获得第三届中华铁人文学奖,在人民大会堂参加颁奖大会。小为老师听说后,特意买了鲜花赠送给我们,以示祝贺。她希望我们坚守柴达木精神,为柴达木写出更多更好的文学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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