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露成珠 第11期

时间:2022-09-19 02:12:43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曾说过累得不想活了,不过我想,我要算上一个。不,也不能完全说是我这个人,确切地说,应该是我的躯体。是的,我的躯体累得让我强烈地滋生出不想活的念头。当我站在角落歇息。我听着自己沉重的呼吸,看着前面的路,甚至已经看到自己的灵魂站在彼地遥遥招手,带着微笑,微笑里带着挑战,可我泥泞的躯体依然在某个地方喘息。

在这个五月,我忽然害怕走路,害怕用自己的脚走路。因为累,累让我冒出不想活的念头。我不得不承认,在这个五月里脚踏实地走着路的我,更多的是一个懦弱的人。虽然我每时每刻都在怀念坚实而温暖的土地。

你用的是什么沐浴露?朋友问。

那是药的味道,我说。

药?

妈妈说,用中药洗澡可以驱除身体的累。

我喜欢身上淡淡的药香,但是,我却不得不坦白,我不喜欢我那散发出药香的躯体。是的,我是认真的。有时候,我甚至痛恨自己有这样的躯体。我使用的是“躯体”而不是“身体”这个词。我的躯体使我举步维艰,我好像在刹那间丧尽了仅剩不多的走路的体能。每当我不得不走路的时候,我总会想起红军的二万五千里长征,而我仅仅是在自己的家里,跋涉于厅堂之间,艰苦卓绝。

桌子上铺满鸡蛋花,我一直纳闷这么美丽的花,这么温柔的清香,怎么会和整天忙碌奔波唧唧喳喳的母鸡所下的蛋扯上关系。很小的时候,我刚开始认识到世上有一种花叫做鸡蛋花的时候,我就带着一丝遗憾。一面抱着侥幸,希望那是我搞错了,或是告诉我这是鸡蛋花的那个人没文化。她们应该是属于另一个文雅的名字,那才配得上她们的美丽芬芳。很多年过去了,没有人来告诉我她们不是鸡蛋花。如今,我不得不接受这个不尽人意的事实,她们还是鸡蛋花,依然清香,依然美丽。花是一个女孩在校园里给我捡来的,我几乎是惊叫着看着她从偌大一个口袋里把她们逐一掏出,铺在我的桌子上。

为我捡来花儿的是一个双鱼座的女孩。直爽,可爱。有一次我到她学校去演讲的时候,我们认识了。第一次来我家看我的晚上,她就送了我一盆开紫色小花的盆栽,那是地里的小野花,她把她们移到盆里,种到花开,便给我送了过来。她还告诉我,她给这种不知名的小野花取了个名字:紫铃。女孩子是那种直来直往的人,率性得让我有点意外。一般第一次来找我的人总有那么一点羞涩,而她却大大方方,一如多年的老朋友。也许我本身不是个多言的人,所以她的侃侃而谈反倒弥补了两个人之间那份本来因陌生而可能出现的冷场。言谈之间知道那天其实她很失落,因为情感的问题。又知道了她的家庭背景也很复杂,父亲几年前忽然离去,家道由盛转衰,生活变得拮据。她离开几十公里外的家,一个人来到这里念书,为了减轻妈妈的负担,边念书还边做工,小小年纪的,已经做过卖花姑娘、家教老师,一点一点赚生活费和学费……

女孩子的语言中并没有流露出过多的悲伤,淡淡的,像在叙述别人的故事。这边听故事的人早已暗暗肃然起敬,没想到这么一个性格开朗活泼的女孩,背后还有一个这样的故事。“她真是一个勇敢的女孩!”心这么想着的时候,更没想到女孩却说出了这样的话;姐姐你真的很坚强,很开朗,我真的好佩服你。

听到坚强我就有点害怕,夹杂着心虚。坚强一直是别人给我披上的外衣。似乎和这个名字有关,那是一种美化,那是别人见到的,修饰整齐坐在轮椅上的,阳光灿烂。只是这并不完全地代表我这个人。名字之外,才是一个人,更加丰富,也更加浑浊。

就像现在的我,仅仅因为累,身体上的累,不想活了,理由是我忽然之间走路的速度比平时慢了很多很多。因为累得走不动而不想活,怎么说也不是一个可以启齿的念头,尽管这念头仅仅是在我走路的时候一闪而过,但我不得不承认,我真的这么想过。于是在这个勇敢的女孩子面前,我只好努力地收藏好自己的惭愧。

你有一双腿,并且是一双,已经够了。

我一位轮椅上的朋友这样对我说。她是个美丽而风情的女人,有一个让人羡慕的幸福家庭,一段美满婚姻。上天却要她一辈子也不能用自己的脚站在土地上,哪怕走上一步。从认识她那天开始我已经羡慕着她的幸福。可她却说,她一直在羡慕我,我能站着用自己的脚走路,感受土地的厚实;哪怕走得多艰难,我还能用我的文字飞;并且,我还有一双酷似健康的腿,让她羡慕的修长的腿,让我可以穿上心爱的白裙子和张扬美丽的高跟鞋,在轮椅上招摇过市。她还羡慕我能常常和朋友流于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各处酒吧和咖啡吧,品味那活脱脱的人生。

坐下来,全情投入于文字的世界,那种举步的累如潮水般隐去,就像她们从来没有如病毒般入侵过我的身体一样。那个时候我又开始想象自己是晨曦里的一颗露珠,晶莹地闪着淡蓝色的光。

我把那些花瓣上还挂着水珠的鸡蛋花放在我的电脑桌前。她们是落花,在一场畅快的雨中,我想象着这些与世无争的鸡蛋花是如何纷扬而下的,身上依然带着天空的泪――那淡淡的雨痕,最后安静于坚实土地的怀抱中。

我开始对着键盘敲着文字,沉溺于一阵阵隐隐的淡香中。

我想象着清晨,书声飘落枝头的校园,还有枝头上露珠中的鸡蛋花。

我开始爱上了鸡蛋花这个朴实无华的名字。

在敲着这些字的时候,忽然很想知道,夏天会是什么颜色的。我知道,在我的窗外,一墙之隔,夏天其实已经悄悄提前降临了。

而我的房间依然被一片灰暗笼罩着。我爱把自己封闭在房间里,门窗紧闭,拉上窗帘,一个人沉溺于Jazz的节奏,对着发出幽光的显示器,敲着键盘。

突然而来的好奇心让我站起来,离开电脑,来到窗前。我毫不犹豫地拉开了窗帘,推开窗户,像忽然被打开缺口的堤,夏日的蓝天如精灵般汹涌进来,充满了我那漂浮着Jazz忧郁音符的房间,寂静孤独的房间顿时变得生动,充满了透明的蓝,像晨曦里晶莹的露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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