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首 第7期

我俯视大地，看到一些土块样的影子，阳光下，浅草间，时隐时现。那些大地的斑点，如同跳动的音符，唱出春天的声音。

黑亮的眼睛，短短的嘴巴，圆圆的脑袋，浅灰色的羽毛。在鸟类庞大的家族里，麻雀的容貌和身份微不足道。

当萧瑟的风吹落枯衰的叶，光秃的枝、凋败的草已掩盖不住麻雀娇小的身体。雁燕南飞，蛇蛙隐遁，不期而至的一场雪把生活的艰难带到了极限。

我能够看到，茫茫旷野之中，上帝对这些坚守在家园的弱小生命的严峻考验。那块寒冷中曾经为麻雀提供极为有限供给的草地，已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好在，旁边还有一个垃圾箱，有新增的垃圾把积雪压在了下面，那群处于极端饥饿状态的麻雀，纷纷停落在垃圾上面，匆匆地寻觅着，翻找着，啄食着，路人经过，这些胆怯的生命，如同被风吹起的一堆枯叶般旋飞，稍后会再次停落，像一阵褐色的疾雨。我把吃剩的饭菜，偷偷地加进了两把小米，有意地倒在垃圾箱的周围，尽管和地面的白很不协调，也算是一种善意的招待。

这样的饥饿和寒冷是漫长的，况且还要历经年复一年的煎熬。那么，是一种怎样的信念，让麻雀拒绝异乡温暖的召唤？

或许，正是麻雀在地面逗留了太长的时间，或许，正是这些生命离我们的生活太近了，我们常常忽略了它们的存在。当人们醉心黄鹂枝头高唱的时候，当人们迷恋鸳鸯含情戏水的时候，当人们惊叹孔雀打开华丽身体的时候……我更愿意低下头来，看麻雀在土地上停留，看它们用眼神和嘴巴与大地的轻声交谈。

乡下的打谷场上，收割后的麦田里，房前屋后的空地上，麻雀起起落落，蹦蹦跳跳，叽叽喳喳，快乐得像群孩子。它们属于那片土地，它们是土地上结出的会唱歌的果子。只有在那里，它们是自由的、是舒展的。它们携带着神的某种旨意吗？那么淡然，那么从容，没有远行的欲望，没有华丽的梦想，它们嗅着农人淳朴的气息，随着耕牛老迈的脚步，凄风冷雨，相依相随，不离不弃。

它们依恋古老的村庄，如同我难舍那片贫瘠的土地。

在清冷寡淡的日子里，让我用温热的眼神，关注这些平凡庸常的生命。我能感觉到，有一丛低处的风，缓缓吹来，行走在苍茫的大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