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澡堂想到隐私

印象里的公共澡堂始于幼儿园。八十年代，没有家居温泉更没有热水器的存在，公共澡堂自然是所有人唯一的去处。或许是当时去的澡堂子属于机关单位，印象里的每个隔间都有一个白色帆布包着杉木边的半截小门，虽然不能遮挡全体，但用来遮羞已经是足矣了。

十二月的杭州用“寒彻骨”来形容已经是远远不够了。住在学校安排的学生宿舍里的最大苦恼就是没有热水洗澡；听说学校有澡堂，就义无反顾地提了水桶逛澡堂子去了。好不容易进了澡堂，立刻被眼前的“壮观”景象给震呆了。只见两三百平米的澡堂几十个女生全都相见，没有任何遮挡和掩护。由于淋浴喷头有限，有一半的女生是地在等待，放眼望去，除了我穿着内衣忐忑不安地站着，剩下的只有一片“肉色”。为了对得起四块的票钱，也不想被认为是疯子，随便糊弄地洗了几分钟就仓惶逃出了公共浴室。

都说欧洲人开放，但在这点上中国人倒是“肆无忌惮”许多。虽然很多外国女生能毫不吝啬地穿着露“半球”、露股沟的服装，但要和陌生人亦裸相见，无论是同性还是异性都是不能接受的。所以，在英国，无论是游泳池的更衣室，还是桑拿浴室又或者是公司的更衣室都是有隔间有门，只为了留有充分的个人隐私空间。

也许有人会觉得太吹毛求疵，又或者有人会说不过是在资本主义国家呆了两天就来对中国几千年的传统说三道四？请设想一下，如果你身上有个不太雅观的大疤，你是不是愿意接受大澡堂里上百个人怪异的目光呢？或许遇到一两个熟人，还会很“热心”的询问这个疤的来由。

如果说澡堂子的问题是我夸大了个人的精神洁癖，那么来谈谈医院吧。

前不久，一位新婚的好友和我绘声绘色地叙述了她在某省级大医院妇科的“惊魂记”。她是第一次去妇科，心里多少有点忐忑。一进门，只见医生和所有等候看诊的人统统挤在一个小房间里。在房间的角落里，摆着张大躺椅，上面躺着一位女士，下半身，双腿大开。不用说，隐私部位自然一清二楚地和房间里所有人分享着。医生则一边检查着一边问着一些尴尬的私人问题。更糟糕的是，突然间一个男医生在没有任何预警的情况下走了进来，和女医生说了几句才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本来就吓得一身汗的女友，立刻头也不回地冲出了诊室。不久后，换了一家提供一对一问诊服务的私人医院才做了检查。

对于中国特色的“病人无隐私”，许多人应该都有切身体会，包括我自己。六年级时，曾因一场急性肺炎住过一个礼拜的院。有一天，医生带着一群见习的医学院学生来到我的病床前，不由分说地掀起我的上衣要做心电图。虽然当时只有十二岁，但微微开始发育的身体让我已经知道什么是“羞耻”。挣扎着不让医生拉衣服，最后大声地哭了出来；稍大一点，吃螃蟹引起了皮肤过敏就去某医院看病。在叙述病情和症状的时候，旁边等候的“三姑六婆”居然也讨论起我的病情来，给医生看患处时他们也凑上来，看完后还呈现出了吃惊的表情和哇哇的“赞叹”声。

诸多无奈和抱怨的同时，我不禁想深省中国人的隐私观。

自古以来，坦荡荡三个字一直是中国人评判君子和小人的重要准则。是君子，自然就胸怀坦荡不藏什么也不掖着什么，身体的和心灵的都能放在阳光下经受革命的考验才是真君子。若是身体包得太紧就怀疑你有缺陷，日记不公开就是思想有问题。躲躲藏藏的一定就被冠以“小家子气”或是“小人”的称谓。中国人的概念里，不公开就是“罪”。

一句广告词好像这么说过：“女人的年龄不再是秘密”。在传统的中国式的单位里，在进门的第一天；你的所有人事资料一定是不胫而走，“飘香”百家办公室。如果再加上一份体检报告，不要说身高体重，隔天连心律多少应该都有人能倒背如流了。所以，假设你是热爱隐私的中国女性，试图在别人询问年龄时遮遮掩掩、躲躲闪闪，奉劝你还是放弃吧。反正都藏不住，不如大大方方承认，还能保住个诚实豪爽的清名啊！

尽管不得不承认每个人都与生俱来地热爱隐私和八卦，但如果这种热爱已经逃脱了道德和礼教的束缚那就是偷窥了。前不久在火车上的一件事真是让我恼怒不已。刚上车时，列车员照例来登记身份证。对铺的一个中年男人在列车员登记我的身份证时毫无畏惧地伸头扫视着我的身份证。看毕，还笑嘻嘻地和我对照了一下说：“你也是××的啊。”当时只有一种强烈的被羞辱的感觉，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再吭声。

畸形的隐私观放纵了变态的偷窥欲，几千年的习惯流荡在中国人的血液里。网络上，娱记揭着明星的隐私，老百姓秀着自己的隐私，更有无聊人在卖着易来给自己打名声。更坏在什么呢？大家一呼百应。

我说，在这个隐私权应该高涨的年代，该露就露，该藏则藏才是真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