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德勒商贸暗流

尽管被称为古都，曼德勒作为缅甸首都的时间其实非常短暂，而且其历史亦没有外界想像的那么长。然而这无碍于这个缅甸以人口计第二大城市维持其商贸重镇的地位。在曼德勒，除了皇宫与历史遗址，就是市场的天下。从中央市集（Zeigyo Market）的72行面面俱到，到玉器市场的日进万金，这个城市的血管里流淌的都是商人的血液。

在这个市集之城，中国商人与华侨的身影此起彼伏，“中国制造”淹没了这个城市横街窄巷里的小店铺，中国文化处处留痕。这当然有很好的却又难以摆上桌面的原因：中国人的头脑如此灵活，足以绕开缅甸政府为跨境商贸制造的种种麻烦与限制。这种略嫌灰色的商业流动，最终能否在推动缅甸经济开放的进程中扮演更积极角色，仍然有待时间验证。

曼德勒皇宫的城墙与护城河将这个城市一分为二。在下午三点多的阳光下绕着城墙漫步，砖红色的城墙与探出头来的椰子树在护城河的倒影下显得清凉寂静；城墙之内，游客们随二手的日本旅游大巴一车车地拜访皇宫。他们都必须恪守禁忌，毕竟城墙之内早已成为军队驻扎区，于是关于拍照、行走路线都存在种种限制。

“你们看到这个指示图了吗，只有绿色的部分是可以通行的，其余颜色我们都不能去，所以必须打车原路返回。”一位操着台湾国语的导游指着皇宫的通行指示图如是跟他的团员解释。一位西方游客不理会告示上称只能沿主大道行走的规定，拐进了一条岔路，很快就被军人发现并喝止。

一河之隔的曼德勒市区，却已经将历史以及政治禁忌甩在身后。在该市声名远播的玉器市场，入口处挂着“外国人进内须缴纳一美元”的告示，我大大方方地走进去，没有一个警察或者士兵出现拦住我这个外国人面孔，“在市场，这些命令都无人理会的”，一位华裔面孔的生意人在市场内说。

这种态度处处可见。“超过2000美元的玉也没关系啊，没人会管的。”玉器市场财裕珠宝店的缅甸华侨老板娘对我说，她刚刚才和一位中国商人做完以人民币结算的生意，虽然金额小，不过两百多人民币，但严格意义上说她严重违反了缅甸的外汇管理法规。缅甸政府不允许国民持有任何外币，而携带外币进入缅甸的外国人也不能携带总值超过2000美元的外币。“这里人民币通用，汇率是1：160。”她爽快地说。

在玉器市场上讨价还价的中国商人，身上都带着厚厚的一叠叠人民币。我在一个商铺遮阳的屋檐下喝水的时候，那里坐着的一排华裔面孔女商人彼此忙不迭地招呼我，“要买玉吗？”我好奇之下也坐了下来，她们进而询问我在找什么等级的玉，“好一点的吧。”我随口应道，有点担心自己说得太外行，但其中一人已应声拿出一串碧绿的玉手链，“镶嵌的金链是假的，但玉是真的，2000美元。”

环顾左右，其他买家都眯着眼，把店家的玉对着猛烈的阳光看个究竟。我放下手中那串真假难辨的玉手镯，越来越好奇中国商人如何将超出许可数量的外币带来此地。此外，由于外国人携带缅甸翡翠出境时均需要出具有效的购买收据凭证，列出所购的翡翠之价值，让海关人员过目，这听起来又是一个麻烦。

知情人士后来向我解释，携带大量外币进出缅甸的中国商人，往往都会联系在当地拥有广泛政商关系的华侨，请他们护送出境。“否则缅甸人还是会制造不少麻烦，甚至会没收超额的全部现金。”缅甸政府也会向到该国做生意的中国大企业抱怨他们不遵守缅甸的官方汇率（1美元兑7缅币，现时黑市兑换率则一般为1美元兑800缅币），但这种纠缠一般不会很认真，“因为他们也自知理亏”。

因此，上述让外行人疑惑的问题在玉器市场都不成问题，成交价格和成本才是焦点。“你可以在内比都买了原玉后拿到这里加工，以手镯为例，切去外层的石质不收钱，将原玉切片则每切一次收1000缅币，将每片玉切割成手镯，再收1500缅币，一般而言，2000缅币左右就能完成一只手镯的加工。”财裕珠宝店的老板娘向我介绍市场的均价时补充说，这种价格也会因应原玉的材质而变化。

不变的是中国人对玉器、翡翠的兴趣。“传说缅甸玉在中国的出现，与云南马帮通过南部丝绸之路的活动有关，他们沿着这一线路，会经过一条源头有产玉区的河流。据说马帮的人随手捡了路边的一些大石块，用来平衡骡子左右两边的负重，回到腾冲把石头随便一扔，破成几块的石头里面居然是上等的玉。”在曼德勒的云南会馆，缅甸华侨、祖籍云南的雷秘书长如是回忆着这个他听过无数遍的故事。

同样在民间流传的另一个版本，则指缅甸国王在慈禧庆生时进贡了一个硕大的玉西瓜，这个版本虽然传奇，却一下子把中国商人发现缅甸玉的时间后推了成百上千年。而且中国与缅甸间的玉石商贸路线，亦更符合腾冲马帮的版本，历史上运到腾冲的缅甸玉，必须继续运到上海做交易。

“但这条腾冲-上海贸易线在新中国成立后陷入停顿，于是那些远赴香港的玉石世家，向中国远征军支付一定运费，请后者从缅甸走私玉石，因为当时缅甸亦禁止了玉石的出口。走私的玉石完全绕过中国大陆，先到泰国，再转运香港。”云南会馆副理事长晏发权说，香港的重要地位一直维持至缅甸对玉石出口解禁，即使如此，香港玉石世家在缅甸翡翠贸易中的地位仍未被撼动。

“为什么每个做缅甸翡翠生意的中国人都要火眼金睛？因为有些人是不能得罪的，你可以用高价在玉石公盘拍卖会中击败他们，但回到中国就会发现后患无穷；还有些人没有什么深厚背景，但会逗你玩，让你花高价拍下一块原玉，却会事后发现这玉质地不良，这个行业的规矩没有人会告诉你，只能自己打醒十二分精神。”晏发权说。

风险玩家还有更刺激的选择――文物走私。在曼德勒闻名遐迩的向日葵古玩店（Sunflower Traditional Arts & Crafts Shop），印度裔的店主Tommy坦言，现在中国人成了缅甸古玩、文物的大买家。“我经营这家店已经25年了，过去欧美人是大买家，现在只有中国人还有钱当收藏家。”他每年都要成批地向中国市场出口古董数次，“只要获得许可就能这样做，当然，最赚钱的肯定是不合法的文物贸易。”

不久前他就将有2000年历史的象牙化石卖给了中国人，“价格么，大概1000-8000美元吧，不好说，”他摆摆手说，“我也卖过4000美元的缅甸古董刀，比我手上这把要漂亮，刀柄镶嵌了许多宝石。”至于虎骨、虎牙这些国际贸易违禁品亦不在话下，他承认有方法先转运到泰国，然后再运给中国买家。相比之下，来自钦省猎头族的木雕，虽然外形奇诡，但再正常合法不过。

这些合法或不合法的文物，都只能走陆路到中国或泰国，这令地理位置靠近金三角的曼德勒成为缅甸的文物与古玩交易中心。

那些不愿承担如此高风险的中国商人与华侨，则选择了小商品贸易之路。在曼德勒的中央市集，我总能在一些不起眼的角落看到中国商品的身影，例如普宁生产的男女内衣裤、青岛出产的文具，还有毛毯、发圈和塑料耳环。“这里的雨伞全都是中国货，”一对在市集中专营雨伞的华侨母子说，“泰国生产的比中国贵，市场上都看不到了。”

按照他们的说法，自云南运输到达曼德勒的成本很低，确保了中国货的低价优势。“缅甸人都很喜欢中国货，就是因为便宜。”

然而这亦迅速透支了中国制造的公信力。晏发权在我开玩笑地猜测他不会用的按摩仪可能产自温州后，马上反应称，“温州货我就不敢再用了”。他断言，中国制造的低价招牌已经令缅甸人对中国货产生不信任感，“他们甚至觉得，泰国和印尼出产的东西都肯定比中国好。中国未来要继续耕耘缅甸消费市场的话，这种感知是他们必须要改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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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横缅甸：传言与求证

作为亚洲最为封闭的国度，缅甸在对外推广旅游业时宣称自身是“亚洲守护得最好的秘密”，这倒不是言过其实。由于信息的封闭以及政策的频繁变更，缅甸的出行对于商务旅行者而言可能有更多需要事先考虑好的因素，而本刊记者亦通过亲身到访，验证了部分最广为人知的缅甸传言。

传言一：外币兑换在缅甸极其不便，而且存在诸多禁忌。

BT求证：的确存在这个问题。首先，外国访客必须携带外币现金进境。缅甸由于常年被制裁，VISA与万事达等国际信用卡在该国基本不通用，个别能使用信用卡的酒店也会收取可高达交易额30%的手续费。其次，在何处兑换也是个问题。尽管大部分招待国外访客的酒店均可以不大具竞争力的汇率兑换美元与缅币，但也有一些相对小型的酒店不愿介入外币兑换。在某些网吧与街头，会有愿意兑换美元的生意人，但他们往往会在兑换时做手脚，例如用颜色相似的200缅币代替1000缅币（鉴于同样面值的缅币有多种流通版本，所以纸币新旧不一、大小不一，这需要在兑换时打醒精神）。现时较常见的汇率是1美元兑换800缅币，但在仰光以北的城市，例如曼德勒，汇率通常会更低。再次，使用怎样的美元亦需要注意，不少旅游指南都已经提醒，缅币商家只接受全新、无折痕与污迹的美元进行兑换，当然，总会有例外，本刊记者亦最终能成功花出被墨水轻微污染了一角的100美元。此外，编码为CB开头的100美元同样流通性有限，因为此前缅甸出现了以这一编码开头的大量假美元。至于携带缅币离境，确实不被官方允许，但只要随身携带的缅币数量不多，则一般没有官员会进行刁难。若携带数值在数万至10万以上的缅币出境，则需要三思，这很有可能会被缅甸官员没收。注意，是没收。在缅甸投资的中国企业往往通过地下钱庄进行资金流动，阁下若有这样的门路，倒也无妨。

传言二：缅甸国内的航空交通不够安全。

BT求证：同意该结论。仰光的大型旅行社Columbus Travel的销售代表May Phyo就向本刊记者提醒，在可能的情况下，不要乘坐国营的缅甸航空（Myanmar Airways，注意不要与缅甸国际航空，Myanmar Airways Int'l混淆）承运的任何航班，二尽量选择私营的航空公司。这源自缅甸航空糟糕的安全记录，澳洲对该航空公司出具的安全警告仍然生效。这也并不意味着缅甸的私营航空公司就让人完全放心，由于常年的制裁，缅甸购入的西方制造商的飞机无法得到有效的保修。曼德勒航空一度是缅甸安全水平最高的航空公司，因为其飞机维护曾经由新加坡的工程师负责，并且每年一次接受法国的安全检查（该公司的飞机在法国进行登记），但随后由于缅甸民航法律的修改，现时曼德勒航空只需满足缅甸的飞行安全要求。现在曼德勒航空仍然号称每年会由法国方面检验一次，尽管这一说法受到很多西方飞机安全专家的驳斥，但该航空公司仍然保持着缅甸最佳的安全记录。相比之下，机队更多的蒲甘航空就因自缅甸航空租赁飞机而在2008年录得一起严重意外。其他主要的私营航空公司还包括KBZ航空以及亚洲之翼（Asian Wings），前者在今年4月方投入运营，还谈不上安全记录问题，后者则是蒲甘航空的合营公司，主要管理运营均由蒲甘航空负责。不过，自仰光前往内比都的访客若希望乘搭飞机，则只能选择风险最高的缅甸航空，因为这一线路事实上由该公司专营，因此无须理会其他私营航空公司把内比都囊括在内的航线地图，因为他们并不存在。

传言三：在缅甸，公路旅行会较火车旅行更为省时省钱。

BT求证：公路比铁路省钱是肯定的，这一点位于仰光火车站的政府职员向本刊记者加以证实，同时，该职员亦表示大部分情况下长途巴士较火车开得更快。不过尽管缅甸政府承诺在三年内完成此前启动的大部分基建项目，但缅甸在道路建设上确实欠账太多，全国唯一一条像样的“高速公路”，就是自仰光经内比都前往曼德勒的约400公里的水泥路。在这条公路上，亦有缅甸全国唯一的一个公路休息站，位于仰光以北115公里的rest camp，这里有多家相对卫生的餐厅以及尚算整洁的洗手间。再往北行，这条公路两旁就只有农田和丘陵，再无正式的公路服务设施。此外，由于缅甸民间只有来自日本的二手车（马路上的新车均为政府或与政府关联的企业拥有），因此所有的长途巴士亦是在日本服役了至少一二十年后再运到缅甸的旧车，他们售价不菲，但行驶速度奇慢无比。这解释了为何自仰光前往曼德勒的400公里路程需要10小时的车程。至于公路安全问题，缅甸人普遍是铁胆司机，驾驶时也常常为了吐出口中咀嚼良久的槟榔而忽略前方，因此尽管二手车无法行驶至很高速度，但夺命的公路意外仍不鲜见。本刊记者租用的汽车，就在达威与一名摩托车手发生了碰撞，幸好最终医生的结论是伤者只有皮外伤。至于火车旅行的情况到底如何，鉴于有传言指车厢有老鼠，本刊记者决定放弃求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