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雪村:天下兴亡 关我屁事

时间:2022-09-16 05:43:41

吴虹飞* 《南方人物周刊》记者,作家,幸福大街乐队主唱。出版过三本访谈录、数本小说、随笔集、两张摇滚唱片。刚做记者时,就像一头猪在种地,非常吃力。虽然曾就读于清华传播学院,也假装训练过倒三角体和“5W”,却没有得到真传。刚开始采访,只能拿着同事的录音笔,狐假虎威,所向无不披靡。

年前,慕容雪村去江西上饶一个传销窝点呆了20多天,和大家一起,吃菜叶,喝凉水,听人打嗝,放屁,闻汗味、脚丫子味,夜里经常一转脸,看见一个陌生的大脸对着自己哈气,他吓一大跳。他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搞了一次无间道,秘密地把这些传销点的地点,路径,在一个咖啡店的电脑里记录,存入信箱,出来的时候还一身冷汗。后来,他找了个“回老家发展下线”的借口溜了出来,一出来就把人家23个传销点全举报了,还赶上了过春节,又为新小说《骗子世家》积累了素材,什么也没耽误。我问他是不是真的瘦了8斤,他洋洋得意地说,“是的,现在可英俊了。”

许多媒体都采访过了他卧底的英雄事迹,终于有一个人问了,请问你在里面怎么解决性的问题。他说,吃都吃不饱,怎么会思淫欲呢?

慕容雪村1974年生于山东,长于东北,游学于北京,工作于成都,深圳,走上写作道路后,微服游移于祖国大地,江南和高原,无处不留下其痕迹。 A型血,双鱼座,单身。 “我不是害虫,但也不是益鸟,只是一个心中狐疑的家伙。” 曾经有人问他为何取名“慕容雪村”,他说因为有一首诗云:“江南慕君容,相随到雪村。”出于某种诚实的品德,他后来承认那是他杜撰的。

多年前,我是在拉萨遇到蛰居的慕容雪村的,那里到处是神头鬼脸的文艺青年和精力充沛的驴友。面对夜幕下的布达拉宫,许多人包括部分作家的灵魂得到了提升,慕容君的灵魂依然故我,充满强烈的对比修辞:“一边是梵呗声声,一边是淫语浪声……”他说,“海子说: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而老夫永远都不会关心人类。天下兴亡,关我屁事。”这个“屁”字,端是铿锵。

他衣冠楚楚,皮肤白嫩得可以做化妆品广告,头发亮得可以做发蜡广告,眼睛小得可以做反角一派,却全然不妨碍在广州昏暗的雨夜,一眼瞥见天河立交桥下一名打伞的美貌女子,他赶紧上前问路。他写文章也恶声恶气,惟恐别人不知“老夫是个恶人”。“以下是我的重要缺点:自私、冷漠、孤僻、对世界缺乏爱心。还有一个更坏的:我为我的缺点感到自豪。”

慕容君依然像一个好人。基本上他精通世故人情,君子之交淡如水,他的一些朋友叫他买单王之后(即每吃饭必抢买单之意),伊在江湖上颇有豪侠之风。我见过他的饭局,但凡朋友在场,他必然谈笑风生,引经据典,务必使得举座皆欢。那一次他谈的是黑泽明的电影《梦》:“那个狐狸嫁女,是我看过的最恐怖的电影。呵!真是恐怖,真是恐怖!”

8年前,慕容雪村,因为一部悲情的《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在网络上暴得大名,威镇殊俗。当时他在一家化妆品公司任人事高层,穿华服,扎领带,梳分头,开奔驰,也颇是风光。下属们在电梯里讨论:最近有一部小说曰《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很红的啵!慕容雪村也很是配合地一副茫然表情:是吗?那我也要去看看。

那时的慕容雪村断然不肯放弃这么好的职业生涯,抛头露面,只恐老板得知那红极一时的小说是自己写的,而里面的众多老板,个个荒淫,面目可憎。现在想起来,媒体当初盛赞其低调,而在他,恐怕只是从实用经济学角度出发,惟恐丢掉工作而已。当时只要是慕容雪村偶一露面,都要惊叹半天,好像他是天外飞仙,赶紧写个标题新闻,登于报纸之上,说,看见慕容君云云。可见此人当年受关注之盛况,可谓空前。

我问过他,写作给他带来什么好处,他说,没写作前,他还算是一个在外企的富人,而写作后,他就成了一个穷人。更糟糕的,在拉萨,他还被比自己更穷的人打劫了,只剩一条裤衩。我觉得应该表示下同情才是,却真是没敢笑出声来。

除了撰写罪大恶极的畅销小说之外,慕容雪村偶尔会写对仗颇为工整的现代抒情诗歌,主要是对人生发表宏大、略带颓废的感慨。“一枚苹果从来不曾香甜/一头狐狸在明月山头哭泣 /这是我的人间/但愿我从没来过。”

十几年前,慕容雪村站在北大的诗歌大厅里听西川讲到海子,几欲泪下。那时,他是一个小年轻,血气方刚,和人打架,那时他不叫慕容雪村,没有做过高级经理,没有开过奔驰,也没有穿过名牌的衣服。那时,他还很容易被诗人的亡魂感动。总之,那时的他,比现在可能要好。诗人死去,不合时宜,小说家活着,赶上了好时候。在政法大学,他们的宿舍相距只有500米。他来到时,他已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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