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尚的加州遇上讲哲学的对手

一直对与科学(特别是医学)有关的混搭，保持着非同一般的兴趣。因为我所经历、见证的医学生活，大部分时间枯燥无味。

上医学院时，有天下午，学校破天荒请来了两位客人做讲座。一位是长发扎成马尾巴、拿着萨克斯的老先生。一位是顶着“性学专家”头衔的老太太。老先生给我们讲他如何受路易斯、阿姆斯特朗的影响，认识了音乐里的自由性，又是多么地喜欢听他的一副烟酒嗓哼哼唧唧地唱爵士。他见我们莫名其妙，解释说：我从小是挨着你们医院旁边长大的，你们医院许多老教授都擅长弄琴，钢琴或是小提琴，有的吹小号，他们都是出色的大夫，尤其是外科大夫，接触点音乐对你们将来的医术有帮助，这些都是相通的!

“性学专家”则讲了近几十年来婚恋家庭观的变迁，说六七十年代的婚姻是“经济共同体”加“生产合作社”，你们这些90年代谈恋爱的是“甲男找乙女，乙男找丙女，甲女只能剩下，找丙男”，提醒，甲女们在钻研医术同时别忘了搞好恋爱。人群中甲男很高兴，甲女们很沮丧。但不管怎样，我非常喜欢那个下午，上半段老先生举起萨克斯吹几曲，下半段老太太给我们讲“房内考”，是医学院中难得一见的与音乐、性学的混搭。

其后，在医院偌大的封闭王国，我再没有找到老先生描述的那种从某外科教授家中飘出的行云流水般的钢琴声，甚至教授、副教授中连个喜欢吹笛子拉二胡的都找不着。

而我也试着问过前辈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选择了现在的专业?有的回答乐天安命，说是误打误撞就选了。有的直接而功利：能出文章，出成果，这个专业受重视。有的很不经意：从来没想过。直到四五年以后，问到一位内分泌教授，她答：这个专业给我一种美感，一种人体内分泌系统调节的平衡美。她的答案让我想起了穆旦的诗：平衡把我变成一棵树。啊，终于又碰上我期待的那种混搭：医学与哲学，医学与诗歌。

连带着，平时读与医学有关的新闻，我也期待着这意外的混搭。比如，最近美国加州刚签署法令，全州的餐馆将从2010年起禁止使用反式脂肪。加州几十年前即是有机食品运动的发源地，对食品的要求几乎也是最严格最健康的。那天签完法令的施瓦辛格说：“反式脂肪酸会增加患心血管疾病的风险，加州一直是推广健康和营养的领跑者，我很高兴我们继续这一传统，在美国是第一个立法禁止反式脂肪酸的州。”到2011年，这一禁令将扩大到加州的所有烘焙食品，密封包装销售的食品除外。

这项运动的支持者是科学家、医生和消费者代言人。反式脂肪酸一般由植物油等食用油经过氢化技术处理后产生，与一般植物油相比，更耐高温，不易变质，能存放更久，而食品中添加反式脂肪酸，口感更松脆美味。的确有很多研究显示一反式脂肪酸和多种疾病有关，为首的是心血管疾病。美国心脏协会的新一届主席赞道：“这将会更深刻地理解反式脂肪酸的危害，鼓励更多的州采取类似的行动，多摄入2％的反式脂肪酸，就会增加25％发生冠心病的可能。”此外，反式脂肪酸在体内时间停留长，还与肥胖有关。起草这一法令的议员，之前是南加州一位小学四年级的老师，曾亲眼目睹了小学生中肥胖者众多，写法令时心有体会。

在此之前，美国纽约、费城都仅仅是在城市范围内封杀餐饮业的反式脂肪。而这回加州将会涉及大大小小约8.8万家餐馆。违令者罚款，25至1000美元不等。有趣的是一个叫做Lara Dunbar的人反对，称是“哲学意义上的”。这位加州餐馆协会的政府事务负责人说，“我们不怀疑与反式脂肪酸有关的医学研究，我们的反对是哲学意义上的，禁止一个产品。并不是最正确的解决之道。”她接着说，许多州的餐馆其实都已经消除了反式脂肪酸，并不需要一个书面命令来执行这件事，“餐馆自然会回应顾客的需求”。

除了从自身行业出发的狭窄视野去解读之外，她所说的“哲学意义”，倒确实是今日预防心血管疾病的一个哲学课题：单独控制一个因素，并不是最正确的解决之道。一个不吃反式脂肪酸但每天抽10根烟的人，患上冠心病的风险仍旧很高。对于许多医疗卫生决策者来说，反式脂肪酸就像多年前的吸烟一样，成为了健康的大敌。只是全球烟草危害，仍需要最近比尔・盖茨等富人捐出5亿美元以继续推动全球戒烟。

还有一家名为Dino’s汉堡店的老板的反应也很有趣。他觉得执行了法令后，最大的变化是菜单更贵：原来卖1.75美元的炸薯条会至少涨到2.75美元。他肯定这个法令对顾客的健康有利，接下来这句话就有趣了：“但话说回来，去吃炸薯条的人，其实对自己的健康并不那么在乎。”

在中国网络上挂出加州这条新闻的评论栏里，一位网友问：何谓反式脂肪酸?另一位则回复：看来不是我一人不知道反式脂肪酸。而在地球另一端的加州阳光下，施瓦辛格签完法令：“今天我们迈出了有力的一步，为了加州更健康的未来。”美国广播公司随即感慨：“天然棕榈油、米糠油、大豆油万岁，加州人的生活从此永远改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