锡伯渡 第4期

时间:2022-09-16 04:22:35

终于又回到锡伯渡了,这片养育我的土地。也许是这里有我太多童年和少年的回忆,经常梦回到这里,一棵树、一丛草、一捧土……都是那么亲切和熟悉!这里虽然已人去屋废,一人高的荒草马上要把它掩盖了,那条大船也早已不知去向,可我还是感觉那么亲切,仿佛有回到家的感觉。故乡,总是令人魂牵梦绕!

锡伯渡是个很小很小的地方,位于额尔齐斯河上游中段的河南岸,下游距北屯市30多公里,上游距富蕴县100多公里,20世纪60至80年代为兵团183团一个连级编制的单位,只有二三十户人家。这里虽小却在中国地图上有它一个点,因为其地理位置曾十分重要,是进出阿勒泰的主要渡口和古牧道,其地名意为锡伯人住过的渡口。

在历史的长河中,锡伯渡有过3次繁荣时期,每次都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第一次是18世纪中期清廷平定准噶尔叛乱后,从今辽宁省沈阳一带的17屯中抽调了1020名锡伯族青年和他们的家属共3275人分两批西迁到新疆伊犁戍边。乾隆二十九年(1764年)春天,第一批出发的人通过蒙古大草原从科布多西行翻越乌尔莫盖提达坂到达这里。

当时正值盛夏,西迁的锡伯族人到渡口时正是额尔齐斯河的洪水期,河水暴涨水流湍急,根本没法渡河,加之锡伯族人人马疲惫粮食也不多了,他们看到这里风光秀美,河里满是鱼儿,林里动物成群,于是便决定安营扎寨小住下来。整个夏天锡伯族人都是在这里度过的,直到夏末水小时才涉水渡河继续西迁至伊犁。

锡伯族人是射猎和捕鱼的能手,他们用捕获的猎物与当地人交换各种生活用品,教当地人射猎和捕鱼技巧,当地人也很喜欢他们。整个夏天这里成为方圆百里最热闹的地方,人来人往如集市一般。据传一个锡伯族小伙爱上一个哈萨克族姑娘,他就留了下来;一个哈萨克族姑娘爱上一个锡伯族小伙,她就跟着走了。后人便称此地锡伯渡。

锡伯渡第二次繁荣是1959年4月,一支由33名兵团战士组成的特殊队伍来到这里,支起了3顶帐篷,架起了3口大锅——至此,兵团又多了一个团级建制单位——183团。后人员逐渐增多,锡伯渡土地有限,183团迁至现在叫双渠镇的地方。如今的183团已是有几千人的团场了,然而,这小小的锡伯渡却是它的诞生地。

183团团部迁走后,在原来团部的旧址上留下的30户人家成立了打鱼队,专门打鱼供给团部。后又改为采石队,进山开采条石为新团部盖房打地基用。再后来,改为耕田种地的农业连队,但还叫采石队。20世纪70年代中期我上小学时,锡伯渡就试种成功了苹果,成为阿勒泰地区首个产苹果的地方,各地纷纷来买苹果。

后来虽然在北屯修建了水泥的额河大桥,修建了直通阿勒泰市的公路,但锡伯渡仍是一个重要的渡口。福海县每年春季进山秋季下山转场的牛群、羊群、驼群、马群和拖家带口游牧的哈萨克族牧民,都要经锡伯渡渡河进出山;河两岸的牧业队和生产队之间的人走亲访友都要经过锡伯渡,那时的锡伯渡一年四季都很热闹。

70年代,因独特的地理环境和气候条件,锡伯渡是方圆百里出产特种果菜的地方。除苹果外还成功种植了海棠果、啤酒花、一号洋芋等,这里种出的西瓜个大瓤甜,黄西红柿和南瓜远近闻名。当时盛传锡伯渡的黄西红柿两个顶一个鸡蛋,洋芋又大又沙又甜可当馍吃,走后门才能买上。这里羊多、鱼多、瓜果多,曾令多少人羡慕!

那时,锡伯渡的鱼太多了,可能因为是渡口船上掉下的牛羊粪多的原因,一群一群的鱼在渡口游来游去,随便下一片网一个钟头就上满了鱼。我小时候,到处粮食紧张,连队就成立了一个打鱼队,每家每天分一水桶鱼,一年四季吃鱼,连上学带的午饭都是烤干鱼,可以说,我们那一代锡伯渡小孩是吃鱼长大的。

那时锡伯渡鱼多到什么程度,举两个例子:一个哈萨克族牧民骑马从浅水处过河,马被狗鱼(白斑狗鱼,又称乔尔泰)咬得乱跳,上岸一看,牧人两只脚上各咬着一条大狗鱼,马的上咬着一条大狗鱼。连队一个叫条条的青年,一个猛子扎进河里,搏斗了好一阵,捉出了一条2米多长,脸盆粗的狗鱼。我们小时候钓鱼不用食,钩上扎束羊毛就行了。

那时,当地的哈萨克族人不吃鱼,不吃蔬菜,主要吃肉和奶茶奶酪,但他们喜欢汉族人种的西瓜和自酿的酒。于是锡伯渡就有人悄悄在自家酿酒,在自家地里种西瓜,然后用酒和西瓜换来哈萨克族牧人的羊和牛宰了吃肉。记得小时候锡伯渡一到冬天,几乎家家都会宰一头牛过冬。那时,除了很难吃上白面馍馍外,鱼肉是不缺的。

除了鱼多牛羊肉多外,那时锡伯渡口两岸的树林里野兔子特别多,连队有个外号叫“兔见愁”的,捉兔子的技术高超,少则捉一两只多则捉五六只大野兔子,一年能捉几十只甚至上百只野兔子。

60年代中期至70年代末期的锡伯渡是它最繁盛时期,那时谁要是想调进采石队来是很难的。记得那时经常有团电影队和演出队来放电影和演节目,后来才知道他们经常来的原因是锡伯渡有鱼吃、有肉吃、有好瓜果吃,难怪西瓜一熟电影多了,苹果一熟好戏多了,冬天一到领导多了呢。进入80年代后锡伯渡开始冷清下来了。

说锡伯渡就不能不讲讲那两只大船。据说,额尔齐斯河在中国流域内有好几个渡口,曾经还与苏联通航,但最大的还是锡伯渡的渡船。渡口南北,各深深地埋下一个大木桩(后改为钢筋水泥桩,至今还在),木桩上系着一根锃亮的钢丝绳,有擀面杖般粗,仿佛一张巨大弓上的弦,绷得紧紧的。

钢绳下系住一个大动滑轮,滑轮的另一头把河面上的两只大木船死死地抓住。每只木船有10米长,3米宽,两只木船并在一起,上面用厚木板钉成一个约有60平方米的大船平台,一次能装一群羊或两辆大汽车。船工倾斜着身子,双手紧紧地拽着钢绳,像拔河似的一把一把地拽,加上水的冲力,大船慢慢驶向对岸。

那时锡伯渡的采石队归183团管,而渡口和渡船归福海县管。从50年代到90年代中期有过两个船工,一个是我小学同学库盘的父亲,哈萨克族。70年代末库盘的父亲退休了,父亲是汉族,母亲是哈萨克族的莫合买提接管大船。一直到90年代中期,这艘大船还在摆渡,只是作用越来越小了,和采石队一起衰落了。

锡伯渡的第三次繁荣是80年代中期,仿佛是一夜之间,锡伯渡上下几十公里的额尔齐斯河两岸一下涌来了数万淘金大军,在短短两三年时间就把两岸的河滩翻了个遍,无数的树木被砍伐,额尔齐斯河两岸满目疮痍。一时间,天南地北的几百人涌进锡伯渡,小小的弹丸之地一下拥挤不堪,热闹非凡,人称“塞外小香港”。

幸亏国家及时制止了阿尔泰山的淘金乱象,尽管如此,河流、草原、山地、林木的破坏仍十分严重。短暂的繁华热闹之后,锡伯渡像一个受尽、元气大伤的老者,开始走下坡路了,到90年代中期,仅剩几户人家了,锡伯渡仿佛完成了它的使命,终究被历史的长河淹没了。

2012年9月23日,我回到这里,整个锡伯渡只剩两户人家。那两只大船早已腐烂成为残骸,两岸的码头上长着一丛丛野草,原来的一排排房屋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人多高的杂草和郁郁葱葱的树木。唯有那条叫额尔齐斯河的大河,仍自东向西静静地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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