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滚诗人 第3期

时间:2022-09-14 08:56:39

摇滚诗人 第3期

两个月前在百度的贴吧上偶然看到一个帖子:喜欢诗歌的人有没有喜欢摇滚的?

突然地,一种来自神经末梢、频率相同的悸动――思想之露落在金属板上的声音。

从这位老兄的语气看,此君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和我一样没底。当看见跟帖的数量时,我简直就有找到了组织的归属感。在这个略显冷清的文学贴吧里,这个问题像是突然激起了火热的风。

粗略地看过去,喜欢崔健的人如意料中的一样多,其后是Beyond和许巍;外国乐队中Nirana(涅磐乐队)超过Beatles(披头士)和the Rolling Stone(滚石),位居第一,这倒是我未想到的。我匆匆回复这个帖子:“摇滚与诗歌,对世界呐喊的欲望。”

这里是诗人北岛的贴吧,在不同的论坛里,这个问题一定会有不同的答案。Nirana的歌词我没认真研究过。北岛和崔健,仔细想来,在重叠的时代里,这两个影子未必没有重叠的部分。一个自创的命题突然跳出:Rock Poem.

我不知道其余在诗歌与摇滚中跌撞而行的人,有没有同样的感觉,但我想,时间轧过处于“诗人已死”的诗歌和在曲折中前行的摇滚乐,两者被印上同样的时代图腾,开始互相映射出自己的影子。

首先有必要讨论一下这个词的词性。Rock Poem,为什么不是Rock and Poem或Poem Rock?创造这个词的时候,个人更倾向于把Rock作动词解,那么,我们讨论的对象就倒向Poem而非Rock。

这样解释的理由,仔细想来,也许是因为Poem Rock(英语老师原谅我,Poem不能作动词)并不是一个新鲜的概念。听摇滚的人也许听说过“Guitar Poet(吉他诗人)”这个给吉他手的荣誉称号,其重量大概不亚于所谓的“吉他之神”,似乎前者主要针对创作型琴手,后者则更侧重技术。

艺术的现代性,意味着过渡、短暂和偶然,而另一半,则是永恒和不变。

――波德莱尔

这句话与尼采“艺术的现代性以颓废为标志”相合。但我以为,这句话简直就是对X-Japan乐队的音乐理念“破灭美学”――我解释为“以瞬间毁灭表现颓废之美的永恒”的完美学术性注释。我可不敢说X的混世魔王们会去读波德莱尔。反过来,20世纪中后期在风中狂喊的摇滚乐手们,在致力于验证世纪之初诗人们晦涩而决绝的预言。

用一个年轻的名词来作用于一个古老的词汇,是一种奇怪的感觉。但20世纪以来的诗人们身上,强烈地散发出摇滚乐手的气质。大胆地推测,摇滚之为摇滚的根本――Rock Spirit(摇滚精神),最早可追溯至恣意的笔尖而非急刷刷的吉他和狂响的鼓。

最直接的是西班牙的洛尔加:“诗歌是不可能造就可能,和音乐一样,它是看不见欲望的可见记录,是灵魂的神秘造就肉体,是一个艺术家所造就一切的悲哀遗物。”

这个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推开现代诗歌大门的人,擅长钢琴演奏,狂热于爵士乐――摇滚乐的起源。

Beatles的《Yellow Submarine》有两句歌词“Sky of blue,sea of green”。简单的字句,简单朴素到极致的旋律和配器。海风吹过岸边,安宁的小镇飘荡着人与人之间朴素的欢乐。我以为包括摇滚在内的一切艺术形式,其最高境界便是――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音乐行进到此时,我不由自主地想起洛尔加的两句诗:“马在山中,车在岸上。”北岛评价戴望舒对这两个句子的翻译“有中国古诗的意韵”。我只觉得Beatles的歌词和洛尔加梦呓般的诗句有异曲同工的画面感――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洛尔加开启了现代诗歌之门,而Beatles身后则是延续了近30年的世界性摇滚爆炸时代,从70年代初至90年代,几乎所有现今可见的一切摇滚风格流派开始疯狂喷泻而出,不断互相促进、衍生和颠覆。

我所见的诗人中的“最摇滚”者――大概是美国的狄兰・托马斯。托马斯的诗句中燃烧着一种可怕的热情,字与字之间到处都充斥着起搏心脏的原始张力,尽管每一首诗都有最紧密、压迫不安的结构,词语还是从句子中纷纷跳脱出来并搅乱所有的理性,疯狂的意象如最激烈的鼓点劈头盖脸地砸下来以追求毁灭式的结果,愤怒的呼告和光怪陆离的狂想相互交映。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怒斥、怒斥光明的消逝”

“通过绿色导火索催开花朵的力量

催开我的绿色年华,炸毁树根的力量

是我的毁灭者”

“在池中搅动水的手

搅动流沙,牵引急风的手

牵引我裹尸布的帆”

……

紧密律动的结构是重音乐进行的特点,鲜明回环的旋律是金属乐的标记。

读托马斯的诗――我的第一反应只有一个名词――旋律黑金属。死硬、愤怒、怪诞、颓废、华丽……其实我以为一个更合适的概念是“旋律死亡金属”,不过在音乐概念中这个名词似乎很罕见。

当风从孕育橄榄林、洛尔加和塞戈维亚的西班牙,吹到矗立着工业建筑、狄兰・托马斯和涅磐乐队的美利坚大陆,温柔与千种风情被铸入冷硬的金属,而字里行间仍执著于那种自由与偏执狂。

偏执。

其实诗人与摇滚乐手在骨子里有相同的本质,他们放纵自我,自由而骄傲,追求深夜里的太阳,拒绝用理性之冰封冻任何事物,他们都有呐喊的欲望,他们都是时代的异类和自己的英雄。时常烂醉的托马斯,若晚生四十年,也许会和一帮摇滚小子勾肩搭背地从深夜的酒馆里走出来。

如果乐手摇滚人们的心脏,诗人则摇滚人们的头脑。

里尔克自撰的墓志铭:“玫瑰,纯粹的矛盾,乐/为无人的睡梦,在众多/眼睑下”――诗化了的华丽摇滚;

好使用神秘色彩和破坏、支解时间的特拉克尔:“噢,你这寂静的真理之镜/孤独者象牙色太阳穴/映照堕落天使的余辉”――稀释了的哥特金属;

艾基的《临近森林》:“有过多少风?/少许黑暗地离开和生活的风/比上帝的安宁更安宁/在那里/沉默中/天蓝”――谁又能否认风中蕴藏了治愈心境的气息?

还想说说北岛。

诗人本身就是一首诗,琢磨某些诗人,就像琢磨一段华丽的solo。比如北岛。

许多人听过北岛在《回答》中对世界怀疑的呐喊,读北岛的一些早期作品,我怀疑,在那个时代,北岛是一个愤青。

“告诉你吧,世界/我―不―相―信!/纵使你脚下有一千名挑战者,/那就把我算作第一千零一名。”谁,可以不竭力地呼喊,而让这样的句子在喉间熄灭无声,拒绝纸页下涌动的力量爆发,就像拒绝在撕裂尖啸的切分音中高举双臂,狂热挥舞。

“以太阳的名义/黑暗公开地掠夺/沉默依然是东方的故事。”每一个诗人,每一个天真者和理想者,一切故事与不幸注定会由此开始。梦与现实合一的时候,是他们的灾难。这样隐藏潜行的力量,与大洋另一端“No Wars”的嚎叫有不同的内容和相同的本质。

早年的北岛,站立在生养他的土地上,用悲哀而愤怒的眼睛瞪视时代的太阳,竭力奔跑以摆脱黑色阳光的束缚,是一种以诗人形式存在的朋克,突兀地刺向灰色的天空。没有回音。

在那个属于诗与痛苦的时代,诗人以抗拒的姿态生存,是诗歌的幸运和诗人的不幸,诗人,注定永不是幸福者,他们以疼痛为生。当哲人在思索中走到终点看见清风朗月,诗人永远没有一个结果,他们是用血液思考问题的人。就如没有一家资本雄厚的公司,可以以拉郎配的方式打造出一支真正的摇滚乐队。打动灵魂的,不是一切理智和一切技术,而是精神的旋律如暗流般的相互呼应。

“谁校对时间/谁就会突然老去”,这年轻的推测与猜想被岁月一步步地证明。又如少有一个乐手可以坚持在年届五旬时怒吼纯黑金属的低音。风从太平洋的此岸吹向彼岸:

“当守门人沉睡/你和风暴一起转身/拥抱中老去的是/时间的玫瑰。”时间,会把一个愤怒的朋克青年在思索中一次次熔化、浇铸、冷却,最终凝固成一支华丽摇滚或旋律金属。然在诗旅的尽头,诗人唯一能见到的是自己孤独的影子。

诗人,一支奇崛灿烂又激烈狂热的旋律。

“如果鲜血会使你肥沃

明天的枝头上

成熟的果实

会留下我的颜色”

“Art of life

An eternal bleeding heart

You never wanna breath your last

Wanna live

Can't let my heart kill myself

Still I have found

A rose is breathing love

作者感言

八月里一个寂静的夜。陪着我完成这篇东西的是X-Japan的《Alive》。

20年前,那些背着吉他披着长发的摇滚少年是那个年代的街头符号。20年后,我们却只能看到一些有着高亢嗓音和漂亮脸蛋的男子站在录音室里为销量嘶吼。在这个极度商业化的年代里,充斥着的是“伪摇”和流行摇滚。因而,那些认认真真唱歌和安安静静唱歌的人都是值得尊敬的。很庆幸自己遇见了X-Japan,遇见了Linkin park。

从“李杜”开始,到北岛和海子。从中国再蔓延到欧美。每一位诗人都有自己独特和伟大的灵魂。他们于我是旅途中自由的风。吹起我的头发,带我像梦一样的飞起。在上一个世界的铜镜里,诗人与歌者开始重叠交错,行走在一个世纪的昼与夜的平衡。有很多年,每一位诗人都被称为歌者。而终有一天,那些醉眼朦胧的摇滚少年走在街头的每一步,也都会被叫做诗旅。

他们总是任性。总是等待黎明的第一滴黑色露水落到喉间。

他们也都不相信。不相信总要走进落日。

他们的背影偏执得像凋落的美丽花瓣。

封面观点

摇滚与诗歌,作者把这两者联系起来,其本身就令人振奋。这是两种偏执的存在,因而有着诸多的共通性。“如果乐手摇滚人们的心脏,诗人则摇滚人们的头脑。”事实上,有区别吗?一首直抵内心的诗歌,与一首在现实的壁垒中迸发的摇滚乐,其摧毁效应是相同的。我们不能说摇滚与诗歌谁能取代谁,谁更有生命力,我们要欣喜它们恰好是两种不同的存在。也许正是由于它们的真实与,摇滚与诗歌,正被这个拒绝崇高和深刻的时代越来越边缘化。同时,我们也看到,还有人在以摇滚的名义进行着非摇滚的炒作,也有人在以诗歌的名义进行着非诗歌的肆意恶搞。我只能说,他们是悲哀的,他们在以梦想的名义进行着非梦想的自我摧残。他们是这个时代的一种悲剧存在。

我们要信奉摇滚和诗歌的锋力,它们似乎游走在我们的时代之外,实际上却潜行于我们的内心。它们了解我们内心的贫穷,了解这个时代的困顿不安,也许它们只是在等待和寻找一个契机,借以重新占领人们内心的高地。(萧泊零羽)

上一篇:师生关系因何变异? 下一篇:当光影沿途漫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