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文忠:别将国学变成生意

钱文忠，复旦大学历史学系教授，曾多次在央视《百家讲坛》作客讲授。他最近接受记者采访时说：中国现在有一种最可怕现象，就是一种热潮一旦出现，马上就会变成生意，这个我特别担心。有很多讲国学的人是带着一种传销的热情讲的，特别可怕。像周易八卦我就不敢说理解了，更不用说讲给别人听了。而现在好多国学班，其实就是生意。这种泛商业化的现象是致命的，国学就像盐一样，一杯水，盐撒进去，看不见，但有滋有味有益处，那才是最好的境界。不是说你缺盐我就给你吃盐，不是这么补的。现在的国学热还有一个最可怕的现象，就是式的大干快上，似乎猛干二十年国学又复兴了，其实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钱文忠说，有很多人把孩子送到各种国学培训班，这个我不太赞成，因为你把孩子跟活生生的现实隔离开，其实这也是国学现在所面临的一个最重大的矛盾，比如我们用传统的规范去要求孩子，要为人诚实，要温良恭俭让，要仁义礼智信，但是孩子真的按照这一套去做，那将来进入社会就可能会行不通。当然，这不是说道德规范有问题，而是我们这个社会出现了许多很难解决的问题，但我们又无力去改变。我们只能做一点算一点，我是一直想早点退休，因为我想搞个学校，也讲国学，是跟孩子聊天，聊点国学。我办这个学校必须是非盈利的。我想跟孩子直接接触，同时会引导他们，去对国学产生兴趣，去了解传统文化，了解我们的历史和文明。其实这样一种方式就是讲学的方式，老师和学生聊天。现在很多讲国学是营销和传销的方式，这个是非常可怕的。

现在的孩子在学校学的课程已经很多，负担非常重。其次，单单的背诵其实还是错的，过去孩子确实是要背书，我们看鲁迅先生的《三味书屋》，看他描写老夫子念“铁如意，指挥倜傥……”他确实背书，但不是只有背诵，过去的老师跟孩子是有交流的，不仅交流，很多时候还一起生活，所以叫言传身教。如果仅仅把过去的启蒙当作背诵，这显然不对。老师和学生之间的交流非常重要，像《论语》就是老师和学生聊天，学生有一些问题，咱们互相聊聊。但是现在不一样，学生本身的课业非常多，各门各科都要考试，期中考、期末考、升学考试……

钱文忠说，我们原来是把国学一脚踩到底，后来又把国学捧上天，这是不对的。传统中有好多东西确实是要不得的，比如对权力的极端谄媚，比如对女性的漠视不尊重，这都是传统文化不好的东西。当然也有很多好东西。比如讲诚信，讲自我克制。比如《弟子规》，其中就有非常多的自我管理的内容，教孩子学会怎么样待人接物、立身处世，也就是“成人之教”，教孩子怎样更好地做人。

现在很多地方讲《弟子规》，强调孩子要服从，要听话。《弟子规》讲究的是自我管理，但往往会被曲解，反而要求孩子放弃自我管理能力，改为服从、顺从。任何一味良药都是暗含毒性的。必须担心的是，大家名义上教传统文化，其实却是要求别人服从。

中国传统文化中我认为最精华的一句就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据说这句话是刻在联合国太厦的台基上的。自我管理不是说自己把自己权限给压没了，而是你有你的，我有我的。

钱文忠说，我一直提倡孝道，但是这个孝也应该认真理解，不能说古人怎么孝，我们就跟着怎么孝，社会在变化，文化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古人说孝，更多时候强调的是“孝顺”，其实就是顺，“顺，孝在其中”；这么一来，“百善孝为先”偷偷变成了“百善顺为先”。这种孝顺我不赞成。我认为，今天更应该讲孝敬，我敬重我的父母，而不是无条件地顺从于父母，我这几年一直在讲孝敬，但我发现很多人还是在讲孝顺，孝顺强调的是顺，其实这是传统社会的社会结构、统治方法所致，传统社会就是以顺治天下，要求人们顺从、服从。现代社会不同，是以敬治天下，教人心存敬畏，敬畏法律、敬畏道德、敬畏人的精神。

当然，传统文化有它自己时代的特征，现代社会的人看来，当然有很多不对的地方，你可以改变它，但是你不能砸烂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