藁城方言语气词“吗”“呢”连用

时间:2022-09-14 04:48:18

摘 要:本文对语气词“吗”“呢”在藁城方言中的连用形式和功能进行了分析,并通过与普通话和其他方言的对比初步构拟出了“吗”“呢”连用格式的语义地图模式,希望能为“吗”“呢”连用格式的进一步研究提供一些语料佐证和理论方法。

关键词:吗 呢 语气词 语义地图

藁城地处太行山东麓,冀中平原南部,距省会石家庄25公里。藁城方言属于北方方言的冀鲁官话区。藁城方言的语气词“吗”与“呢”单用与普通话中的分布类似,即“吗”出现于是非问句、“呢”出现于非是非问句。以往的研究都认为“吗”与“呢”之间存在互补分布的现象,即有“吗”出现的问句中不能出现“呢”,有“呢”出现的选择问句、反复问句、特指问句中不能出现“吗”,但是“吗”与“呢”在藁城方言中有两种特殊的连用形式:“吗呢”格式与“呢吗”格式。现在我们把“吗呢”与“呢吗”放在动态语境的会话结构中分析它们的构成、功能和差异。同时与普通话和其他方言进行比较分析,找出“吗”“呢 ”连用的共性与个性,为建构“吗”“呢”连用的语义地图模式提供一些语料上的佐证。

一、藁城方言中的“吗”“呢”连用

(一)藁城方言“吗呢”格式分析

(1)A.服务员:你今天吃点儿吗呢?

B.客人:一份炒饼二两老白干。

(2)A.最近在忙吗呢?

B1.没什么大事,就忙地里那点儿农活。

B2.你最近挺好吧。

B3.好长时间没见你了,有时间到家串门去。

(3)A.小孩:妈妈,我不是故意把花瓶打碎了。

B.妈妈:你干吗呢!总是这么让人不省心。

(4)(一群小孩儿在毁坏花园里的花朵)

A.目击者:你们干吗呢!

在藁城方言“吗呢”连用格式中,“吗”读[mà],调值是51,“呢”读[n?]轻声。藁城方言中“吗呢”连用可以用于不同的句类,例(1)中“吗呢”用于是非问句,句子的疑问语气很强,要求听话人给予具体的回答。例(2)中“吗呢”连用表疑问程度比较弱,在藁城方言中“最近在忙吗呢?”是见面时的一句寒暄语,它不要求听话人针对这句问话作具体的回答,所以它可以存在B1、B2、B3等多种回答方式。例(3)和例(4)中“吗呢”用于祈使句,已经没有任何疑问语气,表示“警告”义,用于制止对方的行动。通过以上分析可以归纳出来,“吗呢”连用在藁城方言中表疑问语气形成了一个连续统:

表强疑问语气表弱疑问语气不表疑问语气。

在例(1)“吗呢”型是非问句中,表疑问的语气主要是由“吗”负载的,因为句子去掉“吗”不能成立。句子去掉“呢”疑问语气照样存在并且句子也能成立,所以在此句子中“呢”不负载疑问信息,那么,“呢”在此疑问句中到底起到什么作用呢?

邵敬敏(1989)提出:“呢”在是非问句中的作用是“深究”,突出了询问者希望尽快得到听话者的回答。我们认为“呢”在例(1)这类句子中是必不可少的,它起到了舒缓语气的作用,如果句子中没有“呢”就有了质问的口气。例如:

(5)A你今天吃点儿吗?——B你今天吃点儿吗呢?

(6)A你去买吗?——B你去买吗呢?

例(5)和例(6)中的B相对于A语气缓和很多,A含有质问的口气。在例(1)类句子中“吗呢”虽然连用,但是它们不处在同一个平面上,即两者不存在直接组合关系。而“吗”先与句子其他成分组成是非疑问句,然后再在是非疑问句加上“呢”,用于舒缓语气。例(2)中“最近在干吗呢?”作为一句见面寒暄语更需要舒缓的口气,所以“呢”在此也起到舒缓语气的作用,如果询问者用“最近在忙吗?”问候,疑问语气比较重,听话者只能回答如例(2)B1类内容,不能以寒暄的形式回答。例(2)的“吗呢”也不处在同一平面上,“呢”是加在“吗”构成的是非问句上表舒缓语气的语气词。例(3)和例(4)中的“吗呢”用于祈使句,表示警告对方停止某种行为。在例(1)和例(2)中把“呢”去掉,句子内容没有变化,只是所表达的口气不同;在例(3)和例(4)的祈使句中,“呢”不能去掉,去掉后句子意思将改变。例如:

(7)A你干吗?

——B你干吗呢!

例(7)A是对未知信息作出的提问,不能用于祈使句。B是针对已知信息作出的警告,可以用于祈使句。在例(3)和例(4)类句子中“吗”和“呢”都不能省略,省略“吗”句子不能成立,省略“呢”句子意思将改变,在祈使句中,“吗呢”连用已经凝固成为一个词,它们是直接组合关系。

(二)藁城方言中的“呢吗”连用格式

(8)A.小孩:妈妈,饭做好了吗?

B.妈妈:这不是正在做着呢吗!你怎么像个饿死鬼啊,一进门就要吃的。

(9)A.母亲:孩子都丢了三天了,公安局那儿怎么一点消息还没有呢,真是急死人了。

B父亲:你瞎嘀咕什么了,大家这不是正在想办法呢吗!光着急有什么用啊。

藁城方言中的“呢吗”连用用于反问句,是无疑而问,不需要正面回答。这种句子的语用意义在于提醒或强调听话人句子命题内容的确定性。这类反问句中都有表示否定的副词“不是”出现,“是”有时可以省略,在“不是”前面常常有个指代词“这”强调事件的正在进行,构成下面的格式:

……这不(是)……呢吗!

在藁城方言中这类句子因为是无疑而问重在表示提醒或强调,所以句末不用问号而用感叹号。“呢吗”问句主要出现在对话的回应句中,在此结构中“呢”读[n?]轻声,“吗”读[má]调值35。

在藁城方言“呢吗”连用句中,“呢”不参与命题的构建,它表示说话人对命题的一种肯定,“吗”才是构成反问句的关键,这种格式的构成属于嵌套式,如例(9)“大家这不是正在想办法呢吗”,“大家正在想办法”是句子的命题,“呢”加在命题上表示对命题的肯定,构成“大家正在想办法呢”,然后“这不是……吗”构成的反问框架,嵌套在命题和“呢”构成的结构上,来构成反问句以表示强调或提醒。

二、普通话、其他方言中“吗”“呢”连用情况

运用语气词表达各种语气是汉语的一大特点,不同方言对语气词的运用具有共性也存在着差异。下面通过分析藁城方言与普通话和其他方言“吗”“呢”连用情况来看他们的共性和差异。

(二)“吗呢”连用情况比较

李小军(2009)分析了邵阳方言中“吗呢”句的用法,他指出在邵阳方言中“吗呢”句只能出现于是非问句中。例如:

(10)咯样搞要得吗呢?

(11)到北京去吗呢?

真正承担疑问信息的是“吗”,因而“吗”不可或缺。在语义表达上,“吗呢”问句比单纯的“吗”问句多了一层深究意味,“呢”的作用在于突显出说话人希望听话人尽快、如实回答的情绪。

通过前面分析得知,藁城方言中的“吗呢”连用句表意功能比邵阳方言更广一些,不但可以用于是非问句表疑问义,还可以用于寒暄语表轻度疑问,在是非问句和寒暄语中“呢”的作用是舒缓语气,“吗呢”连用格式还可以用于祈使句,在祈使句中“呢”与“吗”结合为一个整体,表示警告义。

普通话中也存在“吗呢”连用格式。例如:

(12)老爷子,今儿个又不是初一、十五,全没预备,您到这儿来干吗呢?(陈建功《皇城根》)

(13)夏:我说,我骗您干吗呢?我也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呀,可是千真万确啊,地球真的没救儿了。(电视剧《编辑部的故事》)

(14)没等工头汇报,他就横眉立目地发号施令了:“干吗呢你们?反了是不是?公司刚接到拆迁办命令,这里不拆了,都给我撤。”(电视剧《新结婚时代》)

在例(12)中“吗呢”连用格式用于是非问句中,表强疑问语气,要求听话者给予具体的回答。在例(13)中“吗呢”连用格式的疑问语气很弱,“我骗您干吗呢?”可以换成“我没必要骗您”或其他陈述句,表意功能不变。例(14)“吗呢”连用格式用于祈使句,通过后面的“反了是不是?”可知说话者已经知道对方做了什么,所以“吗呢”连用格式在此不表示疑问而表示警告义,目的是制止对方正在进行的某种行为。通过对北大语料库关于“吗呢”连用的搜索,我们发现普通话中“吗呢”连用的固定格式是“……干吗呢”。藁城方言中的“吗呢”连用格式和普通话中“吗呢”连用格式存在的句类和表意功能基本相同,只是藁城方言中“吗呢”连用只有在祈使句中前面才必须加“干”字。

(二)“呢吗”连用情况比较

“呢吗”连用在普通话和方言中都存在,何文彬(2007)分析了普通话中“呢吗”连用的情况,指出“呢吗”连用从结构上分为两类:

A类是句中有与“吗”配合的“没听说”“不是”等否定性成分。例如:

(15)嗨,这哪儿能老干呢,没听说国内戴大壳帽的都盯着呢吗?(孙越《海上文坛》)

(16)日本兵不是在天津附近打呢吗?(老舍《蜕》)

B类“呢吗”句是没有与“吗”配合的否定性成分。例如:

(17)今天天津下着雨呢吗?

(18)你们都在呢吗?

A类“呢吗”连用句的功能在于通过“没听说/不是……吗”构成的反问框架来更加肯定命题的真实性,属于无疑而问,重在肯定。B类“呢吗”句的表意特点是既肯定又有所怀疑,句义带有询问性,可以概括为“半信半疑”。藁城方言中只有上述分析的A类“呢吗”句,表意特征与普通话中的“呢吗”句基本一致,而无B类“呢吗”句。

通过比较得知,“吗”“呢”连用这种语法形式具有多重表意功能,而这些表意功能在普通话和不同方言里存在着共性,其间的关联绝非偶然,应该具有系统性和普遍性,可能反映了人类语言在认知层面的一些共性,只是对于不同方言中语气词连用的情况,大家论述和探索的还不够,还不能找出其中的规律,这需要深入调查不同方言语气词连用的情况,从个性中来发掘出它们的共性。

三、语义地图的初步构拟

我们将语言类型学界开发的“语义地图”(Semantic Map)这一工具引入对“吗”“呢”连用格式的研究,对“吗”“呢”连用格式在方言和普通话中的共性与个性进行初步探讨。语义地图是近年来语言类型学和认知语义学广泛使用的一种重要的语义分析方法,也是跨语言研究多功能语素特别是多功能语法语素最重要的方法。语义图模型的基本假设是,人类语言的多义形式或多功能范畴在语义关联模式上虽颇多歧异,但不同语言中对应的多功能语素在语义组织上一定存在相似性,也一定具有共同的制约和限制。语义地图的主要目标是通过跨语言的比较来揭示人类语言多功能模式的殊相(变异模式)和共相(普遍特征),特别是不同的多功能模式背后的跨语言规律性(吴福祥2009)。语义地图是特定语言相关编码形式的多功能模式在概念空间上的实际表征,体现的是不同语言对同一概念空间的不同切割方式,刻画的是不同语言的变异模式。

在藁城方言与普通话和邵阳方言对比的基础上初步构拟“吗”“呢”连用格式的语义地图模型,因没有对其他方言关于“吗”“呢”连用格式的具体使用情况进行调查,我们也没有对“吗”“呢”连用句的历时演变过程和路径进行研究,只是在共时平面上对“吗”“呢”连用句的多功能进行了分析,所以对“吗”“呢”连用句的语义地图模型的构拟是初步的、不成熟的,随着取样方言的增多,如果发现更多的功能或关联,或者有不适合之处再做进一步修改。

“吗”“呢”连用概念空间图和语义地图的初步构拟

图1:“吗呢”连用格式概念空间图的初步构拟

“吗呢”连用格式:

表强疑问义——表弱疑问义——表警告义

图2:“吗呢”连用格式语义地图的构拟

图2中虚线部分代表邵阳方言“吗呢”连用格式的语义图,实线框格代表普通话和藁城方言“吗呢”连用格式的语义图。

图3:“呢吗”连用格式概念空间图的初步构拟:

图4:“呢吗”连用格式语义地图的构拟

图4中虚线框架是藁城方言中“呢吗”连用格式的语义图,实线框架是普通话中“呢吗”连用格式的语义图。

四、结 语

汉语语气词的连用情况在汉语方言中很普遍,但我们对语气词连用的功能和演变过程尚未做到全面、准确的描述。我们把语义地图这一工具引入对语气词“吗”“呢”连用格式的多功能分析,一方面有助于给汉语方言语法比较研究提供新的理论方法,另一方面不同方言相同的语气词连用的多功能之间一定具有关联性,通过多种方言的比较,建立语义地图模型能够揭示多功能间的变异模式和普遍特征。

(本文获天津市教育科学“十二五”规划基础教育重点课题项目资助,项目号[BE2033];天津市教委科研项目资助,项目号[20122217];获天津市教育科学规划项目资助,项目号[HE4011]。)

参考文献:

[1]何文彬.“呢吗”是非问句[J].汉语学习,2007,(4).

[2]郭继懋.谈表提醒的“不是”[J].中国语文,1987,(2).

[3]李小军.邵阳方言的“吗呢”问句[J].中国语文,2009,(6).

[4]邵敬敏.语气词“呢”在疑问句中的作用[J].中国语文,1989,(3).

[5]吴福祥.多功能语素、语义图模型与语法化路径[A].第五届汉语语法化问题国际学术讨论会论文集[C].上海:上海师范大学.

[6]Haspelmath, Martin The geometry of grammatical meaning: Semantic maps and Cross-linguistic comparison In Tomasello, Michael (ed.) The New Psychology of Language, 2003,Vol. 2, 211 - 242. Mahwah,NJ: Lawrence Erlbaum.

[7]van der Auwera,Johan & Ceyhan Temürcü. Semantic map s.In Keith Brown (ed.),Encyclopedia of Language and L inguistics,2nd edition,2006,Vo,11:131-134.Oxford: Elsevier.

(王志英 侯颖 天津外国语大学国际交流学院 300204;王立杰 天津商业大学国际教育学院 300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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