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艮卦》新解

摘 要：《周易》艮卦释义纷繁，难取正义，究其缘由，皆系于“艮”字之解。

关键词：《周易》 艮卦 躬身

《周易》艮卦释义纷繁，难取正义，究其缘由，皆系于“艮”字之解。

《彖传》《说卦传》《杂卦传》训“艮”为“止”，《说文》：“艮，很也。从匕目。匕目，犹目相匕，不相下也。”《周易古经今注》中认为“艮即见之反文”，人返而视物，有“注视”之义，当训为“顾”。“艮”字甲骨文作，金，从目从人，一般皆认为造字突出“目在背后”的形象，强调回头看，笔者却提出一个假想：“艮”有“弯”之义。“目眩头昏”“头目”等词条中“头”和“目”皆并举，由此只需在甲骨文和金文中将“目”想象作脑袋，其“弯”之含义呼之欲出。考“弯”字甲骨文、金文均无确解，篆文（弯）字取“引弓，将箭绷在弦上”之义，其含义远没有“艮”字“弯”义直观明晰，况古时字形单一，往往一字多义，岁月沉积，词义失之流散者不计其数，“艮”字失其正义亦未可知。

试以“艮”作“弯”义解爻辞、卦辞。

初六：艮其趾，无咎，利永贞。

楚竹书、帛书本“趾”均作“止”，可知“艮”训为“止”已不当。艮其止，“艮”取“弯”义，引申为屈身，躬身而止，静待其命也，此解当为爻辞本意。今本《周易》训“止”为“趾”已失之偏颇，然亦有可通之处，趾可弯曲，犹言事无需锱铢必较，《道德经》二十二章：“曲则全，枉则直”、第四十五章：“大直若屈”者皆为此意，小事不计得失，行为处事必然顺畅通达，亦可持久，故曰：无咎，利永贞。

六二：艮其腓，不拯其随，其心不快。

“腓”字楚竹书作“足”，“拯”字楚竹书作“”，帛书本作“登”，“”与“登”字又见楚竹书睽卦，睽卦六五：悔无。厥宗噬肤，往何咎。楚竹书“厥”字作“”，帛书本“厥”字作“登”，可知“”与“登”义同，有“升高”之义。“随”字楚竹书写作“”，其义近于“陵”。左“阝”义为“阜”，形为“阜”形的变体，“阜”为山，故在构字中多表示山义，如“陈”，本为古地名，即宛丘，故从“阝”，再如“阳”为山之南，“阴”为山之北，“陵”为大土山，“陆”为高平地，“隆”本义为高地，皆可证“”字之义。“快”字楚竹书作“悸”，笔者按：艮其足，不其，其心不悸。此其爻辞的最初文本。“艮”取“弯”义，弯其足，为登高之举，然不求其高，适可而止，心中自然无惧，于人则忌好高骛远，当脚踏实地，步步为营。

九三：艮其限，列其夤，厉熏心。

“艮”取“弯”义，引申为“躬身”，“限”从阜艮声，本义与山有关，行于蜿蜒起伏之山中，道路必然难行，故“限”有“险阻”之义，此可为“艮”含“弯”义之旁证，王注“限”为“身之中也”，似有望文生义之嫌。“列其夤”者，高亨先生解为裂伤其夹脊肉，考据充分详实，当无异议。躬身受阻，因其脊背有伤，勉力为之有伤势加重之祸，故曰厉。“熏”字楚竹书似“同”字，笔者按：“同心”二字可承前文，背脊有伤，当契合心意，不可过为。此爻告诫世人行为处事应量力而为，不可急于求成。

：艮其身，无咎。

“艮”取“弯”义，引申为“躬身”，爻辞中“身”应解作“躬”，有“自身、亲自”之义。《淮南子·氾论训》：“圣人之身体之”，今“身体力行”之“身”皆有“躬”之义，“艮其身”即“自身恭和谦逊”之义，谦和由心而生，非外力促之，有何咎焉？

六五：艮其辅，言有序，悔亡。

“艮”取“弯曲”之义，“辅”字从车，甫声，本义为车旁横木。《尔雅》释为“车辅木之小者”，此爻辞中“辅”当为本义，疑“艮其辅”者为古时造车之工序，弯其木，适其轮也，《道德经》十一章“三十幅共一毂”亦为其工序之一。弯其辅木，适应其轮，人言亦如此，谨慎言语，言之有序，故曰：悔亡。

上九：敦艮，吉。

“敦”诚朴之貌，《左传·成公十三年》：“尽力莫如敦笃。”《韩非子·难言》：“敦祗恭厚。”“艮”取引申义“恭顺”，此爻告人处事当恭顺谦和，诚朴敦厚，自会吉祥。

艮卦卦辞：艮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无咎。

“艮其背”者，“谦逊恭和之貌”，“获”为“俘获”之义，离卦上九：王用出征，有嘉折首，获非其丑，无咎。《周礼·大司马》：“获者取左耳。”此爻“获”引申为“获罪”，谦逊恭顺之人，行为处事自会权衡利弊，悉心为之，自身不会有获罪之险。“行其庭”者，盖古时“讼”之情形，犹今之“开庭审理”之义，其身不获罪，庭中自然不见其人，故曰：无咎。《周易探源》中讲《周易》是当时人社会生活的记录，是民族发展的历史经验，而后之儒学训“艮”为“止”，将“不获其身”，“不见其人”曳入所谓“虚静空寂”之高深境界，实不知《周易》溯于生活，质朴无华之文法也。

《易》有三种，《周礼》云：太卜掌三易之法，一曰《连山》，二曰《归藏》，三曰《周易》。《连山》《归藏》应为《周易》之源，三易为夏商周各朝代统治阶级服务，其根本目的在于治民。夏虽无信史，然可想见，夏开国之初统治阶级之治国思想亟需民心安稳，以利生产，体现于《连山》中，其首卦“艮”蕴含“恭顺、和善、谦逊、敦实”之意味，正符合其治民初衷，后《连山》散轶，然《周易》承其本源，其间或依稀残留着“艮卦”最初含义，惜年代久远，唯余只言片语供后人猜测与感叹罢了。

参考文献：

[1]高亨.周易古经今注[M].北京：中华书局，1984.

[2]李镜池.周易探源[M].北京：中华书局，1988.

[3]刘大钧.今、帛、竹书《周易》综考[M].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

（刘琳 江苏省徐州高等师范学校 221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