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电视 第9期

吃晚饭的时候，女人满脸喜悦地对丈夫说：“你信不信，今天晚上我要上电视了？”

男人正在狠劲地嚼一块脆骨，消瘦的两腮上，咬合肌一鼓一鼓的，待他嚼烂咽下去以后，才不屑地对士人说：“你上电视？虽然你早就想上电视，可电视不想你啊，就你那矬墩墩的样子，别污染人家电视镜头!”

女人气红了脸，大声说：“我矬，莫非你高吗?”

男人说：“可我有自知之明，我不想上电视当明星啊。你是谁？不就是一个乡下来城里的打工妹?不就是城管大队花钱雇的一个清除小广告的临时工吗？”

女人得意地说：“对呀，就因为这我才上电视呢。真的，不骗你，我们几个今天被电视台录像了。人家说晚上市台的新闻里会播，就是《新闻联播》后面那个本市新闻．不骗你。”

男人放下碗筷，问：“你们几个有什么可录的，一群外地打工女。”

女人说：“不止我们几个，这次那些城管们也来了好多，他们穿得真干净、真整齐。平时他们是很少来的，更很少和我们一起清除那些什么‘牛皮癣’。”

男人感慨道：“真好，你要跟他们一起上电视了．你要成为天下人都知道的明星了。”

女人兴致勃勃地说：“当录像机对着我时，我还拢了拢头发哩，还冲那个镜头荚了笑，真不知道电视上放出来会是什么样子?”

男人说：“那谁知道啊，咱又没上过电视。”

女人说：“你令晚就别出去了，陪我一起看电视吧，人一辈子能上几回电视啊?”

男人说：“不行啊，咱出来是为挣钱．家里两个娃上学花销大着呢，咱总不能让爹娘用他们的老本儿贴补孩子吧。再说，我们晚上不干，明天你们清除啥?其实你这个工作真不错．可不能失业啊。”

女人说：“我总有些担心，不然你也和我一起干吧，晚上那活不是活，跟做贼一样。”

男人笑笑说：“还是那句话，没有我们晚上的活，就没有你们白天的活，再者说，这个老板还算够意思，给的钱不少。”

说完，男人夹起一包东西，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夜色中。

出租屋里只剩下孤独的女人，说心里话，她不赞成丈夫干这事情，但初到城市，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便只有默许了。女人经常四处打听，想给丈夫找一份“阳光下”的工作，哪怕多流些汗也行，咱乡下人有的是力气。

《新闻联播》接近尾声了，女人刚才还布满愁云的脸豁然开朗了，她端正地生在那张破旧的沙发上，怀着激动的心情盯着电视屏幕，她要一睹自己的风采。

本市新闻播完了，女人的表情也渐渐失望起来．那个记者说有的，怎么没有呢?

女人生在那儿呆呆地发愣，心想记者不能撒谎吧?对了，十点以后还有《晚间新闻》呢，也许雀《晚间新闻》播呢，想到这里，女人便又开朗起来，盼望着两个小时以后的《晚间新闻》。

让女人感到惊喜的是，《晚间新闻》里果真有城管大队大力整治非法小广告的新闻，女人睁大眼睛激动地在电视屏幕上寻找自己的身影，但不久．兴奋的心情便冷落下来。新闻不长，全部画面都是那些穿制服的男男女女工作的影子。女人知道，其实他们只是摆摆样子，录完像就坐车走了，剩下的都是她们这些临时工做完的。女人看着那个队长对着镜头说：“我们城管队员不怕苦、不怕累，顶风冒雪大干三十天，一共清除了各种非法小广告三万多处……”女人撇撇嘴．扭过头去不想再看，此时她看看自己粗糙的双手．不知为什么，心里面压抑得很。

女人说什么也不会相信，在《晚间新闻》接近尾声的时候，她在电视上看到了丈夫的身影．强烈的灯光照射着丈夫的脸，致使他不大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丈夫身边，还是那些城管大队的人，但整个画面几乎都是丈夫的身影。

女人关了电视，无力地伏在沙发上，无声地哭了起来。

(摘自《杂文选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