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利亚学院两位老一辈的钢琴教师(二)

编译／蔡馥如

“掌握弹钢琴的技巧是一件难事，要花很长时间，而帮助每个学生发展自己的音乐才能则更是个大难题。”钢琴家和教师奥尔加・萨玛罗弗(Olga Samaroff)写下的这几句话，准确地总结了她对钢琴教学这一门艺术的革新思想。她是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在美国最受欢迎的钢琴教师之一。她的学生威廉・卡佩尔形容上她的课使学生受到鼓舞。“她从不给学生弹奏，但她给每一堂课注入的想象，就像音乐厅里最精彩的表演那样生动。”

她从前的学生戴尔・巴塞洛缪记起上课时她说过的话：“‘现在我开始给你上课了，好了，你可以摆脱我了。’……我向她学到的是对我作为一名音乐家的信心。”

1896年奥尔加・萨玛罗弗是第一位被巴黎音乐学院接收到钢琴班学习的美国女生。1905年她在纽约卡内基音乐厅首次演出。1924年她被聘为新建立的朱利亚研究院的教员，四年以后，她加入费城音乐学院。虽然她从来没有教过书，但她热心地面对这新事业，制订如何进行教学的明确计划，在她所受过的音乐教育的基础上，还奋力使自己成长为一个表演艺术家。

从1905至1924年，萨玛罗弗是在美国和欧洲最著名的美国女钢琴家。她成长在一个钢琴家辈出的时代，那时旧世界对妇女有偏见和歧视，这使她的学习也受到影响。但她不顾这些不公正的态度，靠从小受到的音乐传统的熏陶、自己特殊的才能和坚定的信心，使自己成为一位表演艺术家和教师，置身于音乐世界的中央。

她多才多艺，与美国和欧洲的主要交响乐团和指挥合作演出过，她也认识当时伟大的表演艺术家和作曲家，从古斯塔夫・、莫里斯・拉威尔、谢尔盖・拉赫玛尼诺夫、伊戈尔・斯特拉文斯基到理查德・施特劳斯和乔治・格什温。1920至1922年间，她作为第一个美国钢琴家，在音乐会上弹奏贝多芬的32首奏鸣曲。1908年她接受录音，是音乐会录音历史上先驱钢琴家之一。萨玛罗弗1911至1923年与指挥家利奥波德・斯托科夫斯基结婚。她注意到利奥波德很有音乐天赋，暗中给他很多支持。1924至1926年间，她做《纽约晚邮报》的音乐评论员，有机会听到一些当时最优秀的演出。

除了这些开拓性的才艺外，萨玛罗弗载入史册的成就是，她培养出美国第一代成功的表演艺术家，是他们的恩师。学生都尊敬这位夫人，她相信音乐是人类表现自己的一种最高形式，她教育学生发挥他们的音乐思想，独立地施展才艺，使自己成为一位真正的表演艺术家。她的学生中，著名的就有约瑟夫・巴蒂斯塔、约瑟夫・布洛克、温德尔・迪贝尔、莫里斯・欣森、尤金・李斯特、雷蒙德・卢恩萨尔、威廉・卡普尔、保罗・诺尔多夫、文森特・珀希彻蒂、罗莎琳・图雷克、克劳德特・索雷尔和亚历克西斯・韦森伯格等人。1947年秋她接受了范・克莱本作为她的学生，1948年5月，她突然心脏病发作不幸逝世。

奥尔加・萨玛罗弗1880年出生于得克萨斯州的圣安东尼奥的一个音乐世家，原名叫露西・简・奥尔加・阿格尼斯・希肯卢珀。她常喜欢为家里人在钢琴上即兴地弹奏小曲。她母亲和祖母都是钢琴老师。经常在家为朋友举行家庭音乐会，所以希肯卢珀家总是笼罩在浓郁的音乐气氛中。露西向母亲学音乐，但总是祖母更为严格，祖母把严格训练和牢固掌握技术的道理铭刻在她小小的心灵中，那是作为一个艺术家极为重要的。许多年以后，萨玛罗弗写道：“当我弹错音时，我祖母就说我，使我感到羞愧。她不单只是改正我的错误，还帮助我认识，一开始就要弹正确，往后就好办得多。”

16岁时，露西跟她祖母移居巴黎・师从钢琴家卢多维克・布雷特尼尔和安东尼・弗朗索瓦・马蒙特尔，同时她向查尔斯・玛丽・威多尔学管风琴和作曲。经过两年跟私人学习后，她得到两年的全额奖学金进入巴黎音乐学院，师从伊雷姆一米里阿姆・德拉博尔德。露西是学院唯一的美国学生，不久，露西和她祖母意识到德拉博尔德认为美国人没有音乐细胞，学不好音乐的。他这种偏见毫无根据，但他执意不变，不但不帮助露西加强音乐训练，而且还不断地让露西泄气。

露西和她祖母搬到柏林。20世纪初柏林是繁荣的音乐中心。她在那里向欧内斯特・哈奇森和曾是尼古拉斯和安东・鲁宾斯坦的学生的欧内斯特・杰德里茨卡学钢琴，她也向曾是莫里茨・豪普特曼、汉斯・里奇尔、伊格纳兹・莫斯彻列斯和弗兰兹・库拉克的学生的管风琴家奥蒂斯・巴德韦尔・博伊斯学习作曲。她还向雨果・里曼学习管风琴。

在欧洲学习以后，露西认为。作为一个艺术家，必须独立思考本民族的传统。她感到19世纪的教学体系不鼓励学生对艺术有自己的见解。后来在朱利亚教学。她提出音乐的独立观，这成了她富于哲理性的教学思想。她常提出这样的问题：

我是把帕德雷夫斯基或者德・帕赫曼的传统，还是加布里洛维奇的传统传授给我的学生呢?或者我应该传授我向尼古拉斯和安东・鲁宾斯坦的学生杰德里茨卡学到的那种俄罗斯传统呢?我也可以传授我在巴黎音乐学院学到的大量的法国传统。任何一个老师给学生传授什么传统，事实上是基于他自己所受的教育，所以传授哪一传统实际上是老师一开始就确定下来了，或者是根据老师个人喜好确定了。……我不一样，我是努力引导学生直接了解作曲家。

她看到人们对美国有偏见，她也感到去欧洲学习她家庭在经济上有困难，于是她提出“美国人是否一定要到国外学习，才能开发自己的智力。美国也有很好的音乐教师和音乐学院，但人们总是把美国音乐家看得比欧洲音乐家低一等”，露西想改变这种看法。

在她与一位俄罗斯工程师短暂不幸的婚姻以后，1904年她回到美国。为失败的婚姻沮丧，心里老想着家里花了一大笔钱让她到欧洲学习的事，她决定在美国开她的首次音乐会，这是一次风险，前途未卜，决定着她未来的事业。

在纽约一位音乐会经纪人亨利・沃尔夫森的建议下，露西改了一个像俄国人的名字，奥尔加・萨玛罗弗。她向一些好朋友借了钱，雇用了瓦特・达姆罗什指挥的纽约交响乐团，租用了卡内基音乐厅，于1905年1月18日晚举行音乐会。经纪人想介绍她是欧洲钢琴家，但露西拒绝这一做法，因为会使人们认为欧洲音乐家就是比美国音乐家优秀。

为吸引纽约主要报纸的评论，沃尔夫森劝萨玛罗弗演奏令人震惊的曲目，2首钢琴协奏曲和4首独奏曲。她的首场演出收到不同的评论，在后来的几周内，她收到了许多著名的乐团的邀请，如波士顿交响乐四重奏组和波士顿交响乐团等。几个月后，26岁的奥尔加・萨玛罗弗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卒一跃而为美国最著名的女钢琴家。

几年以后，在1928年，她举办了“纪念舒伯特”比赛，那是第一个为美国青年演奏家举办的全国钢琴比赛。她的目的是帮助学生克服她在欧洲做学生时受到的对美国音乐家的歧 视。她1905年首演所遇到的情况1928年同样存在。她写道：“与亨利・沃尔夫森的谈话后，我开了首场音乐会。我将那些谈话铭记在心，那些话对美国音乐家十分重要，那些话成为我后来工作的基点，为美国青年表演艺术家的利益开办的‘纪念舒伯特’比赛也是出于此目的。”1932年“纪念舒伯特”比赛已发展得很大，加入了音乐俱乐部全国联合会，成为全国性比赛，该比赛一直办到1949年，萨玛罗弗逝世后一年。她相信，这项比赛改变了经纪人、乐队和评论家对美国年轻表演艺术家的态度。

萨玛罗弗在欧洲受到的教育影响了她的教学方法。在法国音乐学院，德拉博尔德教她钢琴，但对她的普通教育和文化程度很少关心。萨玛罗弗决心要更多地帮助学生，使他们在音乐上有独立性，对他们的发展进行全面教育，让年轻的音乐家能发挥他们自身的潜力。这是与老式的、已形成的教育方法(她称之为“19世纪的教授音乐的体系”)大胆的挑战。

萨玛罗弗承认她受两种影响，一种影响是来自她丈夫、指挥家利昂波德・斯托科夫斯基。萨玛罗弗把她丈夫在排练前细心地研究谱子的做法作为学习的榜样。他在指挥乐队拉响每一个音符前总要掌握好全部音乐。在他们12年的婚姻生活中，萨玛罗弗无数次观看他与乐队的排练。他要求乐队队员做的，都有其技术原因。萨玛罗弗像她丈夫一样，认为了解和学习音乐最好的办法是不要在乐器上学习谱子，她常常要求学生不要在钢琴上学习谱子。

她也相信作为表演艺术家要非常认真地练习，这是她从有一次在法国巡演的音乐会上认识的一位著名的法国演员康斯坦特・贝诺伊特・科夸林那里学来的。她回忆说：“没有哪一位表演艺术家能够完全依靠当时的情绪进行演出。”科夸林认为表演艺术家必须事先完全掌握技术，作充分的研究和不断实践，这才能使他们自由地发挥其创造力。

除了这些教学上的影响，萨玛罗弗有着丰富的经验，敏锐的智能和天才的感悟，这都是她作为一位教师最大的禀赋。有一次她写道：“世界上有许多华而不实的钢琴家。我这里指的是这样的钢琴家，他们可以立刻弹出许许多多音符，速度可以很快，能很快地读谱，而且记住很多曲目。这需要勤奋和努力，很值得称赞，但是不客气地说，这些你都可以做到，但这不一定是一个表演艺术家。只有身体力行，各方面都配合好，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艺术家。”

从前朱利亚学院的学生约瑟夫・布洛克和索尔维伊格・伦德・马德森叙述萨玛罗弗的教学是拓展人们对音乐的概念・启发学生个人对音乐的本身的才能。她要弘扬学生的天资，而不是对学生的想象设框框。她用启发来教育学生，这就是她作为一个伟大的教育家的特征。她只要一开口，你就会对整个问题茅塞顿开。她很少谈技术，不喜欢学生敲敲打打地弹奏。萨玛罗弗总是要求学生用手臂的重量。约瑟夫・布洛克对此感受更深，他说：“她的课有许多诗情画意。她从来不做很多技巧上的指导，总是希望我们做出自己的选择。”

萨玛罗弗对她的钢琴学生的生活也有影响，从他们对自己是怎么想的到对音乐的看法。她很慷慨地帮助学生，常邀请学生到她在第五大道的公寓去住，特别是在美国经济萧条的年代，她经常买票请学生去看戏、听音乐和欣赏芭蕾。除了请吃午餐外，她还给年轻的艺术家买初次登台的演出服或精工制作的西服。她还邀请学生一块儿到欧洲去旅游或到她在缅因州的夏季之家去休憩。莫里斯・欣森回忆：“当时我正练一首莫扎特的奏鸣曲，她让我到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参观18世纪的家具展，还一定要我去民间艺术博物馆参观那个时代人们的穿著。她推荐我读一出莫里哀的戏剧，让我去看在大都会演出的《费加罗的婚礼》。”

她要求住到她家的学生每天练琴，把闲暇的时间掌握好。萨玛罗弗总是照顾、鼓励、耐心地对待那些勤奋不懈、努力达到她高要求的学生。她从来不用那些讲不出根本原因的评论来批评学生的弹奏。对学生自自身的音乐本能做出的演绎，萨玛罗弗则要帮助，做出分析。若是一个学生对某音乐思想或概念产生模糊，她就会建议他去读一本相关的书或一篇文章，下一堂课她就要求他讲出读后心得。

萨玛罗弗常在她第五大道的公寓举行音乐晚会，让学生有机会在社会名流和她的社会、艺术界的朋友们面前演奏。许多学生说因为他们不知道谁出席，所以参加这样的音乐晚会等于是接受烈火的考验。客人中常有这样的一些艺术界的人士，在学生毕业后他们会帮助这些未来的钢琴家找到事业的起点。指挥尤金・奥曼迪、钢琴家哈罗德・鲍尔、迈拉・赫斯、奥西普・加布里埃洛维兹和他夫人克拉拉・克莱门斯・加布里埃洛维兹(作家塞穆尔・克莱门斯，也叫马克・吐温之女儿)、小提琴家弗里茨・克赖斯勒、女演员凯瑟琳・康奈尔、商人奥托・卡恩和洛克菲勒家族都是萨玛罗弗家庭音乐会的常客。

今天学钢琴的学生大都学20世纪的作曲家的作品，朱利亚学院早期可不是这样的。萨玛罗弗是她那时期的先行者，她主张学习和演奏现代音乐。1945年她就在纽约市政大厅举行普罗科菲耶夫专场音乐会，7名学生分别弹了他的7首奏鸣曲(普罗科菲耶夫的9首奏鸣曲中，她只选了7首)。

萨玛罗弗鼓励她的学生选择音乐作为职业，但她不要求每个学生都成为音乐会表演艺术家。并非每一个人都有能耐和素质成为钢琴独奏家。而她认为美国广袤的土地上需要有大量的遍地开花的钢琴家和好老师。“二次大战”后，美国的学院和大学都纷纷设立了音乐系，培养出许多学生，无疑她对这一点是会感到欣慰的。

30年代初期，萨玛罗弗为普通公众开设了“门外汉音乐课程”。因为她看到听众对从朱利亚和费城音乐学院毕业的音乐家开的音乐会越来越不感兴趣。在美国，音乐的未来需要更多受过教育的听众，她想推出一种简便而有效的办法教育不懂音乐的人如何欣赏音乐，通过耳朵的训练和学习理论，了解音乐的形式和结构。

办学一开始她承认，“我认为教音乐，不管什么形式，都没有多大困难”。“门外汉音乐课程”立刻很受群众欢迎，这个课堂从斯坦威大厅挪到45街的市政大厅去上课，每周两个晚上开课，都挤满了人。她的想法是把这个项目推广到全国各地去，但她逝世后几年，这个项目就停止了。

萨玛罗弗为“门外汉课程”写过4本书，1939年写过一本自传。1931年，为表彰她在音乐上的成就，宾州大学授予她荣誉博士学位。40年代，她主持每周广播节目，回答听众问题，采访著名的音乐家，如阿图尔・鲁宾斯坦、理查德・罗杰斯、奥斯卡・利万特等人。她在美国到处作演讲，1944年在电视上讲话，她还写文章，推荐电视可以作为教育的最好手段。可惜现在我们找不到当年的这段电视录像了。萨玛罗弗不像她的其他同事恐惧新技术，她欢迎新技术。她在“外行人音乐课程”上使用玻璃幻灯片和留声机帮助学生了解，当时还受到一些同事的批评。

1948年奥尔加・萨玛罗弗的突然逝世，给音乐界留下许多缺憾。她是一位表演艺术家，又是一位先行者，她鼓励和指引学生从他们自己的音乐事业中找到灵感。也许钢琴家雷蒙德・勒温泰尔描述他老师的话最为贴切，他1973年5月在纽约WQXR电台上形容她是音乐界的埃利诺・罗斯福。萨玛罗弗竖立的旗帜是：高标准要求，体贴别人，为人正直，豁达大度，对新事物思想开放。这些思想指导她的一生。成为她留给大家的教学遗产，她的学生将这宝贵遗产又传授给他们的学生，代代相传，纪念这位受人尊敬的师长。

奥尔加・萨玛罗弗练琴的14条建议

1．抛开钢琴学习谱子。

2．弹一首曲子前，先想好在音乐上和演绎上要达到什么目的。

3．节约时间，先练前8小节或12小节。仔细地检查句子、触键、力度、重音、指法、两只手的协作和踏板。

4．慢慢地重复这一段至少25遍。把上面指出的几点都通过了，加上思想和注意力的集中。

5．把整个曲子分成一段、一段地练习。若出什么错误，就检查是由于特殊的技术困难还是由于思想不集中。

6．若是在某乐段里碰到一个特殊的困难，就把困难的部分挑出来下工夫练好它，拿下了这一难题以后，再进行整段的连贯练习。

7．不要总是机械式地重复练习。若是累了，休息一刻钟左右。

8．每练了一段后，返回来再把这一段更准确地练。

9．记住练习的目的和结果是用一定的方法弹某一乐段，把它形成习惯。

10．不要养成坏的习惯。

11．就是弹得很慢、很仔细的时候也要注意情绪和感觉的因素。

12．弹钢琴需要多方面的因素配合，包括要有精神、智慧、感情、想象的东西和身体的力量，这些复杂的因素结合在一起是需要苦练的。

13．做出时间和工作分配的计划。

14．一次练琴不要超过两个小时。

(译自2006年4月号《键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