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梦 第11期

三月刚刚冒头，学校马上利用一个周末时间把全体高三班主任拉到深山里的“香草度假村”游玩一个上午。下午，在度假村的会议厅校长做了高考动员报告，“生死存亡”“背水一战”这些词语钢铁般冷峻、硬性，把上午残存在大脑里的“花香鸟语”“流水潺潺”驱赶得狼狈逃窜。上午还有语文老师诗兴大发，唱“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吟诵“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也许现在就要记起“莫道下山便无难，赚得行人错喜欢”了。

趁热打铁，第二天，高三年段就组织召开了“高考百日誓师大会”。大礼堂前面的横梁上拉着巨幅标语：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

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主席台后面的多媒体屏幕不停地滚动着字幕：有志者千计万计，无志者千难万难。整个会场庄严肃穆，仿佛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恶战的战前动员。会议还没开始，我旁边的学生们交头接耳，有人说，那标语用的是蒲松龄题写的对联；有人答，那老蒲不就是个落榜者嘛，用在这里不合适吧?有人说，对物理我真是感到“千难万难”；有人答，那你就是个“无志”者啊……听着听着，我觉得孩子们好像没把这誓师会看得太认真，心里暗自高兴。

从三月开始，校园里老师们个个行色匆匆，迎面而过，点点头，脸还是耷拉着的。我更是属于暴走一族，上同一层办公楼比乘电梯的人都快，几个月来几乎没乘过电梯。那天去办公室，走到楼梯口看到电梯门大开，几个清纯的男孩女孩一直笑眯眯的，其中一个一直按着电梯按钮问道：“您不坐电梯吗?”我点头还给她一个僵硬的微笑，但身子还是被吸进了电梯。啊，今天的电梯里太复杂了，里面还承载了一大堆仪器，原来是高～的物理兴趣小组在电梯里做加速度试验，高一的孩子学得多开心啊，可我们高三……

三月一直持续到六月，校园草坪上的花朵五颜六色，有一种碎花瓣的无名白色小花是蝴蝶的最爱，这种花日光愈强烈开得愈欢快。我所在的小城，每天中午放学时日光正好在头顶直射，那细碎的花瓣被日光的热情催得鼓胀圆润，成群的花芭翅膀蝴蝶在草坪上栖落飞舞。好几次我看到那几个在电梯里做试验的女孩子在草坪上追着蝴蝶用手机拍摄，天真烂漫得像幼儿园的小女孩。

从春末到夏初，年段老师们常常收到有蝴蝶照片的彩信，学校QQ群上也多了那圆润的小花瓣的图片，多了那花瓣上翅膀斑斓的蝴蝶。这个时段，正是高三复习最紧张的时候，手机和QQ上无声唯美的“画”语，缓解了我的压力，催生出我在课堂上的激情。

有一次我在讲评试卷上刘禹锡《望洞庭》一诗时，深情地背诵起他的另一首诗《和乐天春词》：

新装宜面下朱楼，

深锁春光一院愁。

行到中庭数花朵，

蝴蝶飞到玉搔头。

学生林浩在下面嚷嚷：“老师，记错了，记错了!不是‘蝴蝶’，是‘蜻蜒’，是‘蜻蜒飞到玉搔头’。”林浩是班上的《红楼梦》迷，古典诗词记得也比我多。

“是吗?”我的脸有点泛红，急中生智，用右手拿的粉笔搔搔头，“我这‘搔头’也不是那‘搔头’!”(诗中的“玉搔头”是一种嵌玉首饰)全班笑得前仰后合。

蝴蝶，蜻蜓，一词之误，是一群快乐的孩子，给了我一个美好的蝴蝶梦，让我这个背着沉重十字架的班主任上了一堂欢快的语文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