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捕采“画”大盗

时间:2022-09-10 07:46:44

穷小子的富人梦

保尔·亨得利1964年出生在英格兰的布莱顿。刚出生不久就遭母亲遗弃,幸好被一户人家收养,住在这座度假小镇的城郊。全家人都干着伺候人的营生,挤在一间三居室里,一座曾为“一战”返乡老兵修造的营房。童年的保尔穿梭在林林总总的酒店、餐厅之间,有钱人们灯红酒绿的时候,正是保尔一家辛勤服务的时候。

保尔高中辍学,没什么前途。一没学历,二没人脉,但尽管如此,保尔还是十分渴望过有钱人的生活。望着整日蜂拥而来的观光客掷金掷银毫不手软,保尔期盼自己也能够有朝一日纵身一跃跻身富人阶级。

“我渴望钱,大笔大笔的钱。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也取之有‘速’。在我眼里,以‘速’得财,更有诱惑力”,保尔坦言,“你必须懂得,像这样的历史圣地,犯罪机会到处都是,只要敢做,钱财唾手可得。”

从上门小贩到采“画”大盗

“一切似乎顺其自然,”保尔回忆道。布莱顿城中心是丘吉尔广场,现如今是一片时尚购物中心。购物中心建好之前,这里挤满了形形的地摊小贩,当地人常来这里买一些时鲜蔬菜。市场又脏又乱,嘈杂不堪,却是各色小贩养家糊口赖以生存的地方。然而,随着现代商业一天天的侵袭,当地政府决定搞一次大手笔,撤掉市场,修建现代购物中心。

于是,在市场关闭仅仅一个月后,布莱顿各家各户渐渐迎来了一批批的不速之客——每天都有会小贩沿街一家一家地敲门,推销手中的瓜果蔬菜。然而随着这种“上门推销”越来越多,屋内的人似乎并没什么兴趣去买什么水果蔬菜,而更多地想要将家中的旧货转而卖给屋外的人。旧碗、旧盘子、旧瓶儿、旧罐子,或是旧冰箱、旧家具,褪了皮的银器,什么都有。就这样,一部分聪明的菜贩子变身旧货商人,上门求购老物件,在门厅就地交易,现金立即付清。对屋内人而言,这样既能足不出户清理陈年积物,又能换到现钱,何乐而不为呢!

贩子们将购来的旧货转卖给懂行的人,大多是一些专业的古董行家,常常能够淘得一些意外之财。“但似乎除了旧货之外,还有另一样东西十分重要”,保尔告诉我们,“信息。屋内的信息由贩子们一手掌握,再传输到几个街区外的犯罪圈子里去。”原来,上门求购给了贩子们偷窥主人屋内的绝好机会。上层阶级房中有什么宝贝,眼睛一瞥,信息便手到擒来。20世纪60年代,艺术品犯罪尚且鲜见,当地警方至多拿它当个违法乱纪而已。于是,针对艺术品的犯罪逐渐暗波汹涌。1979年,保尔加入了“兄弟会”,成为旧货上门求购大军的一员。

保尔无疑是个“好苗子”。与人交谈,他轻松幽默,侃侃而来,三言两语就让别人开怀大笑,陌生人往往几分钟就可以拉近关系。几句话就让屋主将家中宝贝贱卖。对此保尔并不会觉得不安或愧疚:“虽然不是什么好勾当,但也并不完全违法,对吧?”

一段时间的旧货倒卖之后,保尔渐渐意识到,自己手中有两样东西可以换钱,一是他低价收来的旧货,二是他偷窥到的所有信息。“街角那个人,常常买酒菜给我,从我嘴里套出在什么人家里看到了什么”,保尔坦言,“所以我明白了,既然可以自己雇贼,为什么要把信息白白让给他人呢?”

聪明的保尔由此拥有了一个新身份。他不完全是个贩子,也不完全是盗贼,而是介于二者之间,运筹帷幄。在其之下,是一批雇来的盗贼,负责在一线盗窃;在其之上,有专门的买家负责倒手,组合成为一个合法的交易系统。保尔身处其间,正是他这样的核心人物让艺术品交易市场渐渐风生水起,甚至波及全球。其他小伙子在街头喝酒玩乐的时候,保尔选择埋头研究拍卖行的行市,同时学习艺术历史,了解古董知识。正如他自己所说:“吃饭的家伙,必须充分了解学习。”

时间流逝,日渐成熟的保尔愈发将兴趣投向了高品质的艺术品,同时继续扩大交易网络。“知名的艺术品,一眼就能看得出。名画尤其如此。通常我会给国外的买家留些好货。同时不断从别人那里收购知名画作。我的收购价,其实是名画真正价值的九牛之一毛。”

就这样,国外的买家能够将盗来的名画卖到世界各地。保尔打交道最多的是美国人,偶尔也有荷兰人或德国人。“那时候还没有互联网,所以跨国交易就成为快速洗钱的方法。”

到1981年,保尔已经靠艺术品倒卖挣到了近16万美元的家财。“我成了坏蛋中的行家”,保尔笑道,“下手绝不手软。1979年撒切尔夫人上台,保守党大肆宣扬激进的资本主义。随后的80年代是资金暴涨的年代。而我,绝对是不折不扣的凶残资本家。假若我自小成长在伦敦东部的传统家庭,可能如今我正炒着股票,拼命捞着每一个硬币。但事实是我长在布莱顿。所以我倒卖失窃文物。地理因素嘛。”保尔接着侃侃而谈。

007登场

警长理查德·伊力斯,身材魁梧,冷静犀利。他的电话号码尾数是007,所以每一次接电话,他的应答都是一贯的有型:“您好,007。”

身为警探,伊力斯参与过多桩大案,其中就包括有著名荷兰画家维米尔的名画失窃案。这桩案子历时七年,跨越六个国家,最终成功缴回被盗画作。然而,回忆伊力斯第一次着手艺术品盗窃案,还要从几年前发生在他自家的盗窃案说起。

1970年,伊力斯进入伦敦市警局。一天清晨,母亲将他唤醒,惊呼家里被盗。丢失的是两件瓷器、两件银器,还有两幅画作。伊力斯立即报警,天黑之后去上夜班出警巡夜。次日早晨6点工作完毕,伊力斯并未直接回家,而是只身去寻找家里丢失的东西。他想到了父亲常带他去淘旧货文物的比门士市场。

事实证明,伊力斯的直觉是对的。进入市场转了不到半小时,家中一件被盗的宝贝就映入了他的眼帘。摊主向他坦言,背后有位神秘的供货商,并且交代了不一会儿还会有一批货送来。不出所料,不出片刻果然有人拉着许多银器送来,被伊力斯当场抓住。被擒的送货人名叫伍德,是个老头儿。由他带领,警方开车巡查了他们作案的主要街道,听他讲述了其中运作系统:盗贼得手后,交货给比门士市场的贩子。前面盗窃,后方倒手,这样的系统对于保尔而言应当是再熟悉不过了。很快,伊力斯因其过人的判断力和高效的行动力受到嘉奖,升职负责伦敦市更为棘手的街头犯罪案件。然而伊力斯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一片领域:艺术品犯罪。

1989年,苏格兰警察厅重设了文物古董部门,邀请伊力斯前去负责。他欣然接受。

神探破案靠信息

1994年,伊力斯投身参与了一桩跨国大案,成功收回在挪威国家艺术馆失窃的名画,挪威画家爱德华·蒙克的代表作品《尖叫》。同年,他接到来自伦敦大英博物馆的电话,称有27张埃及古文书被送来估价。工作人员认出这些文书可能是盗来的,并快速证实这正是埃及政府收藏的珍贵文物。伊力斯深入调查,将目标锁定在德文郡的文物收藏家托克里身上。果然,在托克里家中床下,警方找到了两扇古墓的大门,正属于1991年埃及被盗的皇家墓地。警方同时找到了一些海关单据,还有一些掘墓现场的照片。随着案情的进展,一套体系逐渐浮出水面:被盗文物从埃及沙漠出发,运至瑞士中转,然后抵达伦敦。线索一点点跟进,从伦敦跨越大西洋,伊力斯查到了最终位于纽约的大买家斯库兹。此人在曼哈顿开一家艺术馆,与各国交易商都有联络,从世界各个角落搜罗文物。这样的文物盗窃、倒卖体系庞大而复杂,每一级都有专人负责,从一线的盗贼一直到最后纽约麦迪逊大道的艺术馆,层层往上,错综复杂。

也许有人会问,为何伊力斯如何高效?答案在于两个字:信息。伊力斯联络有一批情报人,有效的信息让伊力斯时刻能够捕捉罪犯的动向。其中一位极为有力的情报人,曾经是布莱顿上门贩子中的一员。伊力斯从未对他实施抓捕,而是利用其可提供的有效信息,辅助工作的进展。

“这家伙,没人知道他这大半辈子盗窃倒卖了多少文物,但有一点很关键,他了解这个圈子”,伊力斯坦言,“时不时地我们需要和他来点儿交易。满足后,他会向我们透露关键信息。这家伙……恕我不便过多透露。”

神秘人“艺术人质”:“‘诚实的艺术商’?”

2006年9月,网上出现了一位匿名博主,网名“艺术人质”。“艺术人质”常常在网上发表一些关于文物倒卖的观点,颇具争议性,引发了人们的极大关注。看起来,“艺术人质”似乎致力于揭发艺术品倒卖圈里的虚虚假假:“暗中操作,惟利是图,到处都是犯罪,从上到下,直至核心,散发着腐烂的恶臭。”

这位“艺术人质”究竟是何方大侠?

此人语气似乎是一种做作的谦逊,仿佛自己是个老行家,降低姿态和大众说话。无论对盗贼还是对警探,他都是一样的轻蔑。然而对于中间的交易商,他更是尤其地厌恶。他犀利地指出,所谓“诚实的艺术商”,都是放屁。

“艺术人质”的博客,向人们展示了艺术品倒卖圈子有多么疯狂,证明其疯狂程度之甚,任何媒体或警方都无法充分描述。他的手法很简单,从别的网站粘来各种艺术品案子的文章,并在下面加以评论,就足够人们品评。对于自己粘贴文章的行为,“艺术人质”调侃道:“老话说得好,蠢蛋借,行家偷嘛。”

“艺术人质”不是别人,正是保尔。

1993年保尔洗手不干之后,隐居到英格兰南部海岸一片宁静祥和的海滩。早晨8点慵懒起床,煮一壶茶,烤两片面包,一边欣赏海景,一边享用早餐。之后他便坐到电脑前,浏览最新的艺术品盗窃、倒卖信息。保尔聊道,他的博客吸引了无数罪犯的注意,他们都希望从博客上了解更多的信息和门道,甚至还有人直接来信咨询保尔,向他寻求“专家帮助”。

2008年,加拿大温哥华艺术馆人类馆遭盗贼洗劫。罪犯深夜潜入,装备了防毒面具,并且屏蔽了馆内的报警系统,盗走了价值超过100万美元的珍贵艺术品,其中包括著名加拿大艺术大师比尔·雷德的金塑,单件艺术品就价值20万加元。

案子发生后,一位神秘人士致信保尔,询问是否能够安全将赃物奉还,并且不惊动警方。换句话说,正是“我偷了,我想还回去。什么方法能够避免坐牢?”

保尔决定将“攻略”公布在博客上。他一步一步地指导盗贼,首先联系律师,作为中间第三人于自己和警方之间调停。眼下出卖手中的艺术品是下下策,因为失窃文物本身太重要,通缉公告满世界飞,即便是再傻的贩子也认得出。三周后,警方成功找回了被盗的文物,并且没有任何人因此坐牢。

晚年的保尔再一次成为了“中间人”。不过这一次不再是倒卖文物,他回归了“倒卖信息”。

玩儿不赢的“警察抓小偷”

海景房中的保尔眺望远方,似乎看破了圈子里的所有纷乱。“针对艺术的犯罪越来越多,采‘画’大盗已经随处可见”,保尔告诉我们,“盗贼们信息来源愈发广泛,和全球各地的交易商、拍卖行相互联系,组成庞大的犯罪网络,实在神通广大。即便是最‘菜鸟’的贩子,也懂得在二手货交易网上了解价格,进行简单的交易。”

保尔博客的关注者当中,还有许多是警方人员。“全世界而言,真正深谙艺术品交易之道的警探没几个,掰着指头都数得出来”,保尔直言不讳,“仅有的那么r1个^,全都性格怪僻。不过话说回来,没有怪僻的个性,也就融不进这个圈子。”

保尔为警探们感到遗憾。空有一腔热血,发誓要寻回遗失的珍宝,但却掌握寥寥几条信息,难以破案。只能任由文物珍品在眼皮底下一件件流入黑市,却束手无策。保尔现在与警方保持一定的联系。他坦言,若想自保,不得不与警方合作,提供信息。这样一来,以线人的身份妥协,总好过在牢狱中度过余生。

谈起国际刑警,保尔的论调更显遗憾:“国际刑警形同虚设。不是没有信息,就是有了信息但却没有执法权。相信我吧,国际刑警们全力追捕的时候,贩子们早已一路大笑笑到了银行。”

的确,跨国艺术品盗窃、倒卖已然建起了一个稳固而成熟的体系,俨然成为世界范围内最大规模的黑市。处理对象全部都是极高规格的艺术珍品。然而无论警察如何起早贪黑,如何奔波疲劳,这一场警察抓小偷的游戏或许都很难胜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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