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猴和它们的山林伙伴

长发飘飘，毛色金黄；颜面天蓝，鼻孔上仰；四肢灵活，长尾二尺。身手矫健，跃于树间；集群而居，昼行夜栖；妻妾成群，拖儿带女；喜食树叶，最嗜松萝。家长威严，雌性端庄；全雄落寞，幼性好动；等级森严，乱中有序。这就是生活在湖北神农架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海拔1600~3000米区域的金丝猴群的真实写照。

饥寒交迫

川金丝猴自然分布于我国的四川、陕西、甘肃和湖北的神农架林区，是中国特有的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神农架是金丝猴分布的最东端，与其他地方的种群因为地理障碍而互相隔离，是一个相对独立的种群，遗传基因特殊，保护和研究意义重大，目前种群数量约为1300只。

科研人员通过长年的研究发现，疾病、天敌、恶劣天气及食物匮乏是神农架金丝猴濒危的主要原因。因恶劣天气引起的食物匮乏对金丝猴生存的威胁尤其重大，这里的恶劣天气主要是指气温持续低下，地面积雪长期不化，尤其是强降温时遇上强降雨，导致出现冻雨、树挂和雾凇，冰凌包裹树枝、树干以及一切食物，树栖的金丝猴行动遇阻、采食困难。

因为神农架保护区整体地势较高，气温比同纬度的平原地区普遍低4~10摄氏度，如神农顶在一年的最寒冷时期，最低气温低于零下20摄氏度，可与冰城哈尔滨媲美。因此，神农架海拔1600米以上的山区的冬季尤其漫长，积雪最厚达1米，历时3~4个月不化。冬季持续的极端天气常给金丝猴等生活在较高海拔地区的野生动物带来灭顶之灾。例如2008年底的南方大范围持续冰冻雨雪灾害天气情况下，神农架保护区虽然投入10辆运输车、130余人次搬运各种食物40余吨，成功救护野生动物近200头，仍发现有13只金丝猴和89只国家二级保护动物鬣羚、斑羚等死亡，冻死的毛冠鹿、小麂、红腹锦鸡等更是不计其数，仅海拔2300米的千家坪地区一次就冻饿死8只国宝金丝猴。

湖北省金丝猴保护研究中心金丝猴研究基地，坐落于神农架保护区海拔2100米的大龙潭保护站。2005年起神农架保护区探索性地在该地区开展金丝猴人工补食试验，目的就是将恶劣天气、食物匮乏对金丝猴生存的影响降到最低。经过一年时间的努力，工作人员成功地和一群胆小谨慎、见人就逃的金丝猴猴上了朋友，实现了人猴之间的近距离亲密接触。为了便于科学研究，研究人员给除婴幼猴之外的所有猴子取了名字，基本上做到了个体识别。目前，这个基地的68只金丝猴因为每年冬季雪中送炭式的人工补食，猴群得以顺利越冬，确保了该种群的安全。

人工补食集中在每年树叶凋落、雪花纷飞后的10月下旬至来年冰雪消融、草木萌发之前的5月，所投食物种类有苹果、胡萝卜、柑橘、桃、李、红薯、花生，等等。此外，还有收购而来的金丝猴天然食物，如华山松松塔、树生地衣（松萝）及各种鲜叶。为了防止猴群失去觅食的天性，每天的投食量约为猴群总食量的30%左右，冬季提高至50%，剩余部分需靠金丝猴自行采食。

猴嘴夺粮

由于食物是定时定地投放的，随着时间的推移，附近的一些飞禽走兽也闻声而动，纷纷来到投食场“不劳而获”。

第一批不速之客是岩松鼠和隐纹花鼠，它们胆子很大，大白天的就公然混迹于猴群中，忙着把颊囊塞满花生米、松子，一趟趟不辞辛苦地搬回巢中贮藏，以备不时之需。秋季它们来得最为频繁，冬季有时也出动。那些生性好动、好玩的青少年猴对它们充满好奇心，时时追逐它们，有时候还揪着它们的尾巴想提起来玩。不过，猴群对它们的抢食行为还是挺宽容的。

紧接着各种鸟类也加入了“猴嘴夺粮”的行动中来。每次投下松子，带着沙哑嗓音的松鸦必是常客；拖着长尾巴的红嘴蓝雀则主要啄食苹果、桃等水果；成群结对的大山雀、煤山雀、普通䴓则会在冬季纷纷在地上寻找松子、花生的残渣。此外，光顾投食场的鸟类还有灰头鸫、白喉噪鹛，等等。

一些蚂蚁、不知名的小飞虫也会趴在苹果上吮吸汁液。掉落到溪沟里的苹果，也会吸引一些低等无脊椎动物前来会餐尝鲜。

果子狸是夜行性动物，他们会趁着夜色悄悄地来到投食场饱餐一顿，然后在地上留下一串串黑黑的粪便，2007年我们曾经用红外线照相机捕捉到它偷食的镜头。华南兔和部分啮齿类，如帚尾豪猪等，有时也会在夜晚来到投食场觅食。

夜间野猪有时也会来光顾，不过白天来的次数非常少。2010年曾有一只“不谙世事”的40斤左右的小野猪徘徊在基地对面的投食场周围，长达一个星期之久。这个投食场离工作人员的住处最多也就三四十米。 白天，只要投食的人一离开，小野猪就会去哄抢各种食物，还在基地和投食场之间的灌丛里衔草盖了一个可爱的小猪窝——看来它是看上了这处宝地呢。后来游客带来的一条宠物狗的叫声让它知趣地离开了。可能它自知不得宠，便再也没有回来。

独行侠黑熊也曾偷过嘴。那一串串巨大的掌印，一坨坨未经充分消化就排出体外的“苹果屎”、“胡萝卜屎”看得人头皮发麻。好在，胖乎乎的大块头还是个非常胆小机警的家伙，它那敏锐的嗅觉、视觉能够及早发现人，从而提前离开，顶多在馋得流喇啦子的时候冒险抱走一桶放在公路旁的蜂箱，快速蹿进密林里开开洋荤。

2012年初的雪下得出奇地大。早在年前，大龙潭这块宝地就被两只黑色的青麂子（学名毛冠鹿）看上了。它们几乎天天准时地守候在投食场，等着喂食，或躲在远处，只要听到猴子投食时发出的吵闹声，就能准确无误地判断出“开饭”的时间到了。有一只“胆大妄为”的麂子，还经常窜至屋旁拣食切削的红薯皮、土豆皮。

到目前为止，这两只青麂子已在投食场周边停留了两个多月，差不多有恃无恐了。只要人不靠得太近，它就不会跑，即使跑了，也很快便返回，和人的最短距离只有2~3米，哪怕扔食物时砸到它，也依然无动于衷。它们的食量很大，苹果、红薯、胡萝卜来者不拒，连松萝也非常喜欢吃。看来，那些寄生在各种乔木、灌木枝条树干上的松萝，也是毛冠鹿的天然食谱之一了，这还真是个科学新发现呢。

猴们对这个和它们个头差不多大、贪吃又赖着不走的动物可就有点不痛快了。当它直冲冲地小跑到苹果堆前，会把围坐了一地的金丝猴一家吓得赶紧爬上树，幼年猴们一个个发出稚嫩的报警声，稍大些的少年猴则会谨慎地走到青麂子跟前，快速拿走一两个苹果和胡萝卜。当然，威严的家长还是多少见过点世面的，当青麂子太过分的时候，它们也会对它龇牙咧嘴，进行威胁，有时也会伸出巴掌去搧。

规模最小、地位最低的金丝猴大杨一家对青麂子最为不满。本来吃食时就被其他金丝猴家庭排挤，常要呆在远处吃工作人员给开的小灶，不知趣的麂子却跑来分享，恼怒的大杨家长便会追击，撵得麂子乱跑。大杨那张嘴生气的样子，好像在说：“敢动我的胡萝卜？看我怎么收拾你！”令人捧腹大笑。

毛冠鹿属草食性偶蹄类动物，它们天生没有上门牙，草、树叶等食物是被扯下或拔下来然后卷送到臼齿部位，再慢慢咀嚼咽下的。对胡萝卜、苹果这类较大的食物，它们吃时一把咬住，送往口腔深处，再用后排的臼齿笨拙地咬碎。进食这类食物时，它们嘴巴是合不上的，这时带着食物残渣的涎水便会流出来，让人忍俊不禁。好在麂子只要有好吃的，也不管自己的吃相是否被人取笑了。

今年早些日子，雪实在下得太大了，地面很长时间被雪覆盖，连身体庞大的神农架森林巨无霸梅花鹿也沉不住气了。 梅花鹿虽然顶着两只巨大分叉的角，却是最为胆小谨慎的。以前，它们只对冬季投放的大白菜、青菜感兴趣，或在晨昏夜间溜入投食场打打牙祭，现在竟然效仿青麂子守住投食场不放松了。这次来的是一只体重超过100千克的雄鹿，体长约1.5米，身高（含角）接近2米，威武雄壮。只是它实在是太谨慎了，常呆在树林里一动不动地观望着投食者，只有等人离开很久后才会进入投食场，想要清楚地拍到它的尊容实在是太难了。2012年3月7日，我投完食物离开一刻钟后悄悄地返回投食场，在离梅花鹿15米的树林后面，终于拍到了一张金丝猴、毛冠鹿、梅花鹿齐聚投食场共进午餐的照片。为了保证这只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梅花鹿能安全越冬，湖北省金丝猴保护研究中心的工作人员已在投食场周边广泛地投放了金丝猴和青麂子不吃的青菜。

都说动物天性怕人，我看未必。现在的大多数野生动物之所以见人就逃，实则是贪婪无度的人类给它们留下了太多残忍的回忆。只要人们能够真心关爱、保护和尊重它们，不挤压、破坏它们赖以生存的栖息地，和它们交朋友，何愁换不回它们的信任呢？愿世上多一些像大龙潭金丝猴研究基地这样的人与动物和谐相处的生命家园。

（作者单位：神农架自然保护区金丝猴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