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之东坡肉

时间:2022-09-09 12:13:49

人生最易感叹岁华匆迫,韶华流尽,一汪西子湖水,盛托起世代国人几多心绪。从南齐时候的苏家小女小小开始,一直到北宋中期的苏门文豪东坡,每当在世人的心目中隐约现出西湖的模样时,是一定少不了那场遮天的清冷雨幕的。

“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雨水滴滴答答,若莹白的珍珠跳入清漾的湖心,此时,历史上声闻久播的苏轼带着复杂的情绪终于来到了这里,泊船拢岸,香烟斋佛以后,文人的天性使得苏轼开始在异乡谛听那湖山之间的一曲高山流水。

“我本无家更安住,故乡无此好湖山”,面对这派江南的风华极致,苏轼以一个异乡人的心态留恋着这片湖山美景,他把对西湖的深情隐隐地化入对故乡的期许之中,如今,吟诵起这些偶得于湖山之间的诗句仍是令人怅惘不绝。

在杭州,东坡尽兴地将自己还原成为一位最闲洒文情的政客。胜果寺望观秋月,满家巷闻嗅芳桂,六合塔上夜玩风潮,当然,还有品尝那后世称颂的肉食佳品――东坡肉。

儿时印象中,梦幻般的家族大筵之上,家人们隆重推出的菜品之中肯定少不了一瓮饱满油润的东坡肉。酱润的外皮,香糯的口感,甜软的触味,在那个年代,这些食物的表征无论是哪一样都足以调动起所有国人心底深处由先古酒池肉林所引发的原始食欲来。

无论是原始氏族中的猪龙文化,还是满清坤宁宫萨满祭神后君臣共食的白煮猪肉,伴随着人类历代对猪的图腾崇拜,自从野猪被人们成功圈养之后,食用猪肉制品的过程也会因此带上那么一点神秘的味道来,只可惜,宴席上是无肉不欢,而人类私底下却又是极端地鄙弃猪肉。和古人比起来,现代人实在是暴殄猪肉。

人类的食肉脾性白骨血中蔓延开来,最终形成一股最强烈的食欲冲动,小孩子纯善不过,静定的眼眸毫不遮掩他们对肉食的天然喜爱,所以当小孩子们在家族筵席之上肆无忌惮地举起牙箸直击那一块块方正喷香的东坡肉却为近旁的父母所厉声喝止时,身为一家之长的祖辈们往往便露出怜惜的眼神,顺势抱过最小的一个孙儿,用牙箸巧妙地割取一角皮肉连接的东坡肉,哄逗着喂在孙孩的嘴边,然后看着那张稚小的红唇皓齿在启启阖阖中挂上一抹小小的贪婪的微笑忍俊不禁。于是,就如这般不拘礼数的稚年丑事,便成为祖孙俩彼此心头幸福的契机。

清放的苏轼把“居有竹,食有肉”当做是人间完美的匹配。想来风流若苏夫子者定会是个既好啖肉又讲究食肉之味的情趣之人。文人的性情有时候恰如这雨露闪电,瞬极而至的表相,让人永远难以将之严格地拘缚定性,他们既追求着物质层面的满足,同时又想着如何方能使得这份满足完成的从容有品位,所以,当世人为苏轼千古流传的那句“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击节高赞时,我们又能够以人性的视角反观苏轼,体悟那已然被后人凌空于月空之上的一代文豪的寂寥痛苦。

伴竹而居是一种后天培养的人工趣味,在国人的意识中,人生在被逼迫到悬崖边沿之时,顺手抓来的一把稻草便往往就是这后天被培养起来并被反复强调着的趣味,它横亘在出世与入世之间,有时亦能成为文人最后的一块遮羞布。“琴棋书画诗酒花,当年样样不离它。而今七事皆更变,柴米油盐酱醋茶。”这首小诗完全将这种后天的情趣与裸的生活本相对立起来,无论如何都寻觅不着那把和美的钥匙。

东坡勤勉地为官,同时又更为勤勉于对文情幽性的品悟。那弥漫于整个诗魂里的是东坡个人冲淡静穆的人文之气,而这便自然成为他心中永恒的皈依之所。无论人远天涯,还是身陷囹圄,那潭盈盈的湖水那片缥缈的青山终将浸润苦涩的心田。

“行到孤山西,夜色已苍苍。清吟杂梦寐,得句旋已忘。”在杭州,苏轼可以是一位最具政绩的文人,仅就一道横亘西湖的长堤就能令千秋之后的世人在路过的时候,会心称颂。漫步长堤,两旁是春来的艳梅,孟春的新桃,还有季春的柳絮。千年之后,东坡已远,唯有余留这些与苏轼相关的饮食记忆,混同这篇精神上的悠远湖山,彼此相伴,长长久久,闲闲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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