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木炭的老人

冬日的早晨，从西伯利亚刮过来的风仍然在不知疲倦地猛吹着，再加上天空飘着细细的雨，天气便异常寒冷。我路过“丁”字街口，看到在一家尚未开门营业的商店的门檐下，蹲坐着一些卖木炭的人。这些卖炭人仿佛对天气的寒冷浑然不觉，他们有的蹲着、有的用一块纸片垫地而坐着、有的倚着楼壁站靠着，尽管姿势各异，但他们的眼睛无一不是紧盯着街上行走的人。“同志，买炭吧！”每当有人从他们面前经过，他们便低低地吆喝一声，仿佛是害怕高声的吆喝吵醒了仍然在睡着懒觉的“城里人”。

这些卖炭人都来自大山里，他们也是道地的山里人。每到秋天，这些山里人便将山上再生的杂树砍了烧成木炭，在冬天的下半夜里挑着木炭、打着火把结伴下山，走几十山路,来到镇上时刚好天亮，然后蹲守街头等待买主，木炭卖了再回山里，然后又在当天的下半夜挑炭下山。这是一场坚苦的劳动，但却是山里人在整个冬天里日复一日的事情哩！

“同志，买炭吧！”一声低低的吆喝敲击着我的耳膜，我真的需要买一些木炭取暖哩！我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大约是看到我稍有犹豫的神态，这些卖炭人便不约而同地朝我招着手。“买我的炭吧！我的炭没有潮也没有柴头，很便宜的。”这是一个很苍老的同时又是近乎哀求的声音。我循声望去，离我十来米远近，一位年逾七旬的老人在冲着我说话，这是这群卖炭人中的最老者。

我情不自禁地走向老人，看到老人的脸上布满着一道道弯曲的皱纹。一双浑浊的眼神对我充满着企望。在这样的大冬天、在这样艰辛的劳动中、以老人这样的年纪，一刹那间，我真的动了恻隐之心。

“同志，我的炭真的没有潮，真的没有一根柴头，也不找你要高价，你放心买我的炭吧！”。似乎是怕我临时改变主意，老人又小声地说：“别人的炭卖么价我也卖么价。”老人说话的时候，我注意到，他的门牙已经只有一颗了，脸深陷成了两个大窝。

我二话没说，一把操起这担木炭，准备自己往家里挑，而老人的反应却十分敏捷，在我弯腰的动作还没做出来之时，他就一把抢过扁担挑起了木炭……

在通往我家的路上，我询问老人家里还有些什么人，老人告诉我，他儿子因病已经死了8年，儿子死了儿媳改嫁，给老人留下一个孙子。老人抚养孙子进了重点高中。说到此处，老人突然用很自豪的语气对我说：“同志，不瞒你说，我孙子的成绩好哩！他在县一中排前十名，老师说他明年高考能考取重点大学呀！”

听着这话，我突然想起了我离世快一年的父亲。在我小时候，我眼前出现了父亲当年为抚养我兄妹8人辛苦劳作的情景。而这位像青壮年一样摸黑挑炭走山路的老人，不也是一位普普通通的父亲吗。

老人将木炭送到我家里后又帮我收放好，自始至终，他不让我动一下手，他说：“炭好黑，你一动就脏了你的手。”多么纯朴的老人啊！望着老人的白发，我的心一阵颤悸。那一刻，我真想像儿子那样，伸出手，去帮他掠掠散乱的白发啊！然而，我最终没有这样做。当他像父亲那样，为我收拾好木炭后离开时，我有意给了老人面值100元的钞票，当老人要给我找28元零钱时，我有意做出一副不耐烦样子来将他推出去，并迅速关上了门。老人微弱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同志，我要找你的钱呀，同志……”

背靠着门板，我一阵心酸。我在心里说：“对不起，老人家，我只能这样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