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老艺术家的《屈原》梦

时间:2022-09-07 08:13:04

一位老艺术家的《屈原》梦

桂花飘香,沁人心脾。忍不住搬出人字梯,采花留香。忽听一声:“教授!有人找。”我忙下梯回屋,一位似曾相识的健康老人出现在眼前。他是湖北省歌剧团的资深演员胡少卿,今年87岁了。我们六十年同住一城,同供职文艺界,彼此知道,却从未有过交往,他突然造访,令我惊诧。老人拿出他写的《屈原》歌剧本说:“我按郭沫若的《屈原》下部题纲,写了这个剧本,二十年没能搬上舞台。现在打算自费出版,想请你给写个评。”我70岁后就拒绝看戏,也不再写剧评人评了,但却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他的所求。因为对如此高龄的登门老人,我的心难以拒绝!

胡少卿先生的演艺生涯始于中国的抗日时期。深重的民族灾难,在他年轻的心中播下抗敌保国的英雄情结。在新兴共和国的歌剧舞台上,他英气勃勃地演活了闯王李自成。不仅过了一把英雄瘾,又收获了一个“屈原梦”。一位观众不经意间说:你的气质适合演屈原!这句话如同天外谶语,就此在他心中种下了文人情结。

岁月匆匆,风雨兼程,他对心中的梦孜孜以求,历久弥深。没有剧本,自己写;青春已逝,给别人演;为搬上舞台,他四方游说,八方求助。二十多年已过去,他不气馁、不放弃,信心滿滿地继续着他认为该做的一切。追逐屈原,表现屈原,还计划要写“屈原第二部、第三部”。“屈原梦”几乎成为他晚年的精神支撑,也成为他艺术人生的独特生活方式。

人活着,就该有梦,没有梦的人生是苍白乏味的。但如胡先生这样目标高远,且不怕挫折,一味痴梦的人,还是不多见的。他幼小从艺只上过扫盲班,却敢于攀爬剧本文学创作;不写熟悉的现代生活,却追索陌生的古代;不选择创作自由度较大的平民百姓,却偏去追逐一位立于中国文化之颠的历史巨人!这是山水的点醒,还是遗脉的招魂啊?!

屈原,一位诞生并代表长江文明的文化巨星;一位在中国诗歌史上第一个以个体形象出现的伟大诗人;一位两千年来唯一受到中国百姓年年祭祀人人缅怀的文化圣贤。他人格高贵、理想仁美、生命优秀。然而,美好与磨难相随,高贵有残害紧追,屈原一生遭遇了难以想象的系列磨难。这些苦难如同烈火炼狱,冶炼出他深刻的华美情愫,成就他瑰丽神奇的诗心。让中国人骄傲地拥有了一等一的诗歌,一等一的诗人。

这样一个影响深远的诗人、可歌可泣的人生,这样一个拥有千年诗脉、亿万祭众的先祖文圣,该是多好的文艺创作题材呀!然而,天天有戏说,年年有出新,电影、电视剧、舞台剧,新作如泡沫喷发、花样滿天,却没有一部象模象样表现屈原的新作产生。至今,给人留下印象的仅一部诞生于上世纪中期的郭沫若话剧《屈原》、以及据此改编的汉剧。距今已近60年了。我们既能代代更新《红楼梦》,怎么就没能60年更新一次《屈原》?这难道不是戏剧的尴尬,文化的失衡吗!而一位读书不多文化有限的离休老人,却自主担此重任,且屡挫不掇,还真有点“虽九死而其犹未悔”的精神!这种对祖宗屈原的终生情结,真是稀有,唯其稀有更显珍贵,令我感动!

胡老欲实现此梦,且难且易。

表现巨人,要以巨著相匹配。这恐怕是当代剧作家回避这一题材的重要原因。戏剧表现一个伟大的历史人物,必要有与之相对应的思想深度、历史厚度和生命质感。否则,不能为观众认同,演出也就没有意义。而统领创作的观念形态及认知深度,也会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而渐次深化。如,我们一直将屈原定位于“爱国诗人”,并认为他的自沉是“殉国”。文化学者余秋雨就提出:“当代人怎么可以不知道,作为诗人的屈原早已不是当时当地的了”,“我们怎么可以把中国在统一过程中遇到的对峙性诉求,反而说成是‘爱国’呢?”这一文化点醒,释疑了人们认知上的某种迷茫。中国历史上的战争,大都是统一中国之内斗,各为其主、各爱其地,是人之常情。只有反侵略的抗日战争才称得上“爱国”二字。再说屈原沉江,除内忧外患“哀民生之多艰”外,应该还有着更为深刻的人文因素。有关屈原文化定位的某些根本性课题不清晰,其故事走向、历史环境、人物刻画等,就难以呈现超越前人的时代光彩。这些难题摆在9旬老人面前,实在难为了他。需要助力。

中国的许多事,说难也难,说易也易。只要领导重视,再难的事也能实现。如果这个题材进入决策人视野,优化组合一域甚至全国一流人才,整合攻关,何愁剧本不升华。那么,搬上舞台,震憾观众也就不再是“梦”了!我和胡先生一样,希望能有这一天!

有人说,幸福就在为理想而奋斗的过程之中。我想,无论胡先生此生能否圆梦,都不必遗憾。这是因为:逐梦,升华了你的思想境界,强健了你的人格精神,丰满了你的晚年生活,还快乐着你的身心。还有什么比自身生命的这种高贵享受更有价值、更有意义的呢!?

作者简介:

陈先祥,女,研究员,原湖北省戏剧家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戏剧之家》杂志主编,1992年获研究员职称与国务院津贴专家。

上一篇:地方戏曲的保护与创新 下一篇:走进“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