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容女教师换脸,探求司法救济新途径

2006年3月6日，天津一名被毁容的女教师受世界首例换脸手术的启发，开创性地在国内侵权赔偿案件中首次提出由被告支付“换脸费用”的请求，从而将“换脸”作为人身损害赔偿中继续治疗的一项内容，引入司法救济领域。

毁容女教师关注“换脸”奇迹

刘晶是天津某重点中学女教师，与丈夫陈伟婚后多年一直很恩爱。但陈伟的毛病很多，最大的缺点是不愿吃苦，又好高骛远，明明不会经商，却屡屡要去做生意，多次血本无归。刘晶苦口婆心劝陈伟放弃经商，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安分守己地过日子，可陈伟执迷不悟，继续做发财梦，将家产折腾一空。刘晶试过用种种办法改造丈夫，但均告失败。

2003年8月，刘晶铁心要离婚，并坚决要取得孩子的抚养权。见妻子去意已决，陈伟含泪在离婚协议上签字。分手前吃的最后一顿饭，陈伟哭得很伤心，他从心里舍不得刘晶，不管刘晶怎么劝也劝不住。

刘晶叹了一口气，答应再给他一个机会，暂不向彼此的亲朋好友透露离婚一事，她也不会在短时间内重新组织家庭，如果陈伟能真正改好，她会考虑复婚。

刘晶的这番话让陈伟看到了希望。分手后，陈伟去了北京，从普通打工者做起，经过一番奋斗，开了一家小公司。

离婚后，刘晶让儿子住校，自己把全部的时间和精力投到教学上。刘晶长得很漂亮，再加上教学认真，在师生中有着很好的口碑。

2005年1月29日晚22时许，忙碌了一天的刘晶回家后走进厨房，准备做夜宵吃。拧开燃气灶开关的刹那，巨大的火球扑向她，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掠过整个单元，阳台的铝合金窗被炸飞至窗外，大火迅速蔓延至客厅、卧室，转眼间，室内除厨房灶台和餐桌外，其余物品均被焚毁。

邻居将刘晶火速送往医院。经过长达36小时的手术，身受重伤的刘晶保住了生命，但容颜尽毁，被人称作“美女老师”的一张姣好的脸，留下大大小小、形状怪异的可怕红肉瘤，且十指全部损毁。

不幸中的万幸是，刘晶的儿子陈军因住校，躲过了这场灾难。

意外发生后，在北京开公司的陈伟立刻返回天津，日夜守在刘晶身边，在病床旁忙前忙后，片刻不离。在陈伟的照料下，数次寻死的刘晶慢慢平静下来，冰冷绝望的心开始回暖。但当陈伟提出复婚请求时，刘晶拒绝了，怕拖累他。

出院后，陈伟为了打消刘晶对燃气的恐惧，将管道拆除，买回了电磁炉及相应炊具。为帮助刘晶重建生活信心，陈伟将屋里的所有镜子全部丢弃，把所有可能反光的玻璃都蒙上纸。然而，身体的残缺和强烈的自卑，仍使刘晶终日做噩梦，总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废人，多次想一死了之。

陈伟发现，刘晶对居住的屋子也产生恐惧情绪，就努力说服她离开天津，到北京疗养，并安慰她说，吃住都可以在他的公司里。

上路前，他买来了围巾、口罩、眼镜和帽子，小心地将刘晶捂严实。一路上，他片刻不停地陪刘晶说话，以消除她的恐慌和不安。

在北京疗养不到一个月，刘晶就以女人特有的敏感发现有个姑娘对陈伟一往情深。那是个懂事的姑娘，她知道刘晶是陈伟的前妻，从未在陈伟面前显露过半点亲昵，但还是被刘晶看出了端倪。

刘晶以不容商量的口吻执意要回天津，并选择在那个姑娘下班后的时间里悄然登上了火车。从此，远在北京的陈伟每天早中晚三次准时给刘晶打来电话，只要听到刘晶的声音他就高兴，否则他放心不下。最初刘晶厌烦他唠叨，后来到了约定的时间等不到陈伟的电话，她会坐立不安。

2005年12月28日晚，陈伟突然回到天津，见到刘晶的那一刻他一脸灿烂的笑容，说：“我听到一个大新闻：法国的医院创造了医学奇迹，为一名毁容女子进行了换脸手术。”

“真的!手术成功了吗?”刘晶万分激动。

他们立刻打开家中电脑搜索相关新闻。创造医学奇迹的是法国的亚眠、里昂两家医院，接受“换脸”手术的患者是38岁的法国妇女迪诺尔。2005年5月，迪诺尔因被恶狗咬伤，面部严重毁容，说话和咀嚼十分困难。11月27日，征得家属同意后，医生从一名脑死亡女性捐赠者身上取下部分脸部组织、肌肉、血管和神经，由杜伯纳尔和德沃切利教授联合操刀，将供体移植到迪诺尔的脸上，进行鼻子、嘴唇和下巴等部位的“重建”。手术24小时后，迪诺尔从昏迷中苏醒，原先脸上被狗咬烂的巴掌大的破损皮肤被“新脸”取代。这消息震惊全世界!

刘晶手捧自己的脸说：“换脸最终会成功吗?我是不是也可以换脸?”

陈伟心疼地说：“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你也要尝试换脸!就算失败，我对你的感情也永远不会变。”

刘晶低下了头。自己的这张脸已毁了，就算换脸失败也不怕，如果成功，那就是天大的喜事!从此，“换脸”的念头在刘晶心中扎下了根。

那段时间，刘晶天天上网搜索换脸女子的最新信息。她为迪诺尔的逐渐康复高兴，也会为她出现的每一丝不良症状揪心。有时刘晶甚至产生奇怪的幻觉：自己就是迪诺尔，迪诺尔就是她，两人合二为一。

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刘晶大胆地给实施换脸手术的医生发去邮件，诉说自己的遭遇和对换脸的渴望。法国医生热情地回复了刘晶，他们一方面鼓励刘晶勇敢面对灾难，同时还传达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根据国际卫生组织统计，中国是世界上少数有能力进行换脸手术的国家之一。

刘晶大喜过望，立刻给陈伟打电话：“在国内也能换脸!我有希望了……”

要求“换脸”寻找司法救济新途径

刘晶将视线投向国内，法国医生传达的消息很快得到印证。在全球首例换脸手术宣告成功后，中国的医学专家发出了强有力的回应，南京、上海、北京三地以不同的方式竞相抛出“换脸手术”的橄榄枝。

12月8日，总医院整形外科洪志坚教授和北京中国医学科学院整形外科医院首席整形专家陈焕然博士，分别通过媒体公开征集换脸者。

12月14日，上海交通大学附属第九人民医院整形与修复外科教授李青峰非常惋惜地称：“首例应该是在中国的，其实年初我们就已筹划开展换脸手术，但被法国抢了先。”早在2005年6月，李青峰的一例“准换脸”手术轰动上海滩，患者王先生得了一种罕见的着色性干皮病，癌细胞最终侵蚀了整张脸，在14个小时的手术中，课题组人员剥下了王先生的整张脸，用他的背部皮肤成功地重建了一张新脸。在此之前，整张脸的换肤手术在国内还没有人尝试。

经过慎重考虑后，刘晶分别给这三位专家发去请求换脸的邮件。

换脸手术虽在刘晶心中重新燃起了生活的希望，但另一个消息又把她的希望打入冷宫：换脸的手术及其后的医疗费用，比她想象的要高得多!

刘晶望而却步，变得心烦意乱，绝

望的念头再次浮上心头。每每陈伟难过地安慰她说“对不起”时，刘晶都会变得异常愤怒，对他怒吼：“对不起有什么用?你凭什么说对不起?我的脸是你烧毁的吗?”

为了圆刘晶换脸的心愿，陈伟背着她联系了青岛一家医院，准备卖掉自己的一个肾来筹措手术费用。刘晶无意中发现陈伟手提包中这封写给医院的挂号信。读完信，刘晶掩面而泣，泪水一滴滴落在信纸上。

刘晶把沾满泪水的信递给陈伟：“你为什么这么傻呀!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要卖肾?我们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你别再让我愧疚好不好?”

说着说着，情绪异常激动的刘晶突然跪在地上。陈伟慌了，一把抱起刘晶，说：“早年我如果听你的话，好好工作，认真生活，我们就不会离婚，你也不可能被烧成这样，因为下厨房最多的是我……没有钱，我才出此下策啊!一个肾算什么，如果不够，我还想捐点别的东西呢!”

陈伟和刘晶开起了玩笑，本想逗她开心，谁料刘晶哭得更伤心。

“办法总会有的!”陈伟轻声安慰她。

在律师的帮助下，陈伟和刘晶想出了一条计策：在准备燃气公司的索赔案中，提出“由对方支付换脸费用”的新请求。

自毁容之后，为向燃气公司讨说法，刘晶和陈伟都认真研读法律，寻找有利证据。让他们感到欣慰的是，天津市公安局河西分局消防处作出的火灾认定书对刘晶有利：火灾直接原因是天然气固定管道与胶管的接口处或胶管与灶具连接处发生泄漏，泄漏的天然气与空气混合达到爆炸极限，致使刘晶开启灶具时发生爆炸。

接着，陈伟和刘晶查阅了《天津市燃气管理条例》，根据第三章第十四条和第十五条规定，居民只负责自己使用的燃气具，由管道燃气经营企业负责管理除燃气具以外的燃气设备和燃气表，由此，燃气爆燃事件应由燃气公司负责。

可是2005年7月20日，燃气公司竟在天津《每日新报》《天津市燃气管理条例》重新修订的新闻，其中一条就是连接燃气管道和燃气灶的软管由用户负责。按此说法，燃气爆燃事件责任在刘晶。

突然的变故，让陈伟和刘晶六神无主，后经天津击水律师事务所刘军律师解释才变得释然。因为新修改的条例内容只能在2005年7月20日后实施，而刘晶受伤事件发生在2005年1月29日，应依照旧条例实施。

刘晶和陈伟提出的换脸费用法律上能否成立，刚开始刘军律师也拿不准，目前换脸手术在法律上存有争议，甚至有人担心犯罪分子利用换脸术逃避罪责。

经过论证，刘军律师认为换脸费用在本案中归属于损害赔偿费用范畴内，损害赔偿案件争论焦点在于损害后果，刘晶面部毁容必然要进行继续治疗，而现在的医疗实践中的换脸术，是已经取得成功的最新的治疗方式，因此刘晶提出“换脸诉求”，符合当前医疗实践，更是全面维护当事人合法权益的一种体现。

2006年1月，在掌握相关证据后，刘军律师与天津市燃气公司进行了诉前沟通。燃气公司虽认为自己不负赔偿责任，同时表示在法定程序下，如果法院判决赔偿，他们会认真执行判决。

渴望“换脸”不计结果只因爱在身边

2006年3月6日，刘军律师将这份有国内首例换脸请求的诉状递交天津河西区人民法院。刘晶心存美好愿望，倘若法院支持她提出的换脸费用，她将大胆走上手术台，接受换脸手术，以崭新的面貌迎接新生活。

但是，此前一直支持她的前夫陈伟突然转变了态度，极力劝她不要把希望全部寄托在换脸手术上，至少近两三年别施行换脸手术。 原来，近一个月里陈伟亲自拜访了国内三位换脸专家，听了专家的忠告后，他越发觉得换脸手术可能带来诸多危险，阻拦刘晶换脸的念头一天天强烈。

首先，换脸的取材来自死者，而多数死者都是老死的，如果把年老者的脸取下植给年轻者，即使手术成功，也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副作用，病死者的脸也不能作为选材，因为可能存在着不利因素。最理想的换脸取材是来自年龄相当的意外死亡者的捐赠，脸部要求完好无损，但亡者家属是否愿意捐出亲人的脸，目前尚无先例，所以还是未知数，供体非常难求。

其次，就算有了供体，取材之前还必须经过“血型和白细胞匹配检验”的关卡，只有供需两相符，换脸手术才能真正开始。

再次，换脸手术和所有器官移植一样，隐藏着巨大风险。换上千张新的脸，实现了血液顺利回流仅仅完成了手术的一半，如何让这副假面具根据自己的心情自如地生动起来，并拥有丰富、微妙的神情，以表情达意，这才算真正的成功。

但是，如果换脸手术失败，带给患者的后果会比术前更糟。换脸手术可能引起的最可怕的并发症是“新脸”因皮肤感染变黑，一旦如此，患者可能从此失去外貌，变成“无脸人”。即使换脸成功，一个活人拥有“死人脸孔”，接受换脸的患者能否成功地进行自我心理调适，正常生活，医学上未有先例，而且患者需要终身服用免疫抑制药物，这也是换脸手术的巨大障碍。

咨询专家后，陈伟痛苦地思考了几天，最后作出劝阻刘晶换脸的决定。他知道刘晶性格倔强，为能成功阻止她换脸，陈伟再次请求复婚，他甚至拉上刘家的父母一起去说服刘晶。两位老人惊讶不已：“换脸真那么危险?你真想和她复婚?她现在这个样子，你真不害怕?再说小晶性格犟，也不会答应复婚啊!”

陈伟说：“我从心里离不开她，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我也不在乎!”

老两口为前女婿的真情感动，全力劝女儿与陈伟复婚。

刘晶态度非常坚决，没有商量余地：“除非我恢复容貌，否则绝不复婚。以后还有几十年，我不能让你整天对着我这张丑陋的脸，那会害了你啊!” 父母长叹一声，把一直隐而不宣的消息告诉了刘晶：“为了你，陈伟已眼北京的恋人断然分手，像他这样的男人，值得珍惜！”

父母此番话刚说出口，刘晶顿时热泪涟涟。自离婚后她第一次主动拥抱陈伟，答应认真考虑复婚的事。同时又对陈伟和父母说，应该把换脸当成一次追求新生活的冒险出征，为自己，也为他人，乃至为科学探索，这样的冒险值得!

陈伟听完刘晶的话，含泪点头……

经过生死之劫，刘晶对人生、对婚姻有了新的感悟：一对离异夫妻，不管彼此是恨还是爱，或是爱恨交织，总有让对方感动的事情留在心里，遗憾也好，慰藉也罢，总之难以挥去；离婚其实不可怕，只要没有伤根，爱之树会再长起来!

前天无私的爱给了刘晶生活的勇气，无论法院是否支持她的诉求，她都不会倒下去，因为有爱人在身边，她就有新生!但换脸之事得瞒着儿子，他还小……

几年前，美国成立“拯救脸面”基金，发起者是一位严重毁容者，她深感毁容后的痛苦，因此成立基金以对有同样遭遇的人提供社会援助。刘晶被她深深感动，有了效仿的念头，想以此呼吁社会关注遭受毁容者，使他们脱离自卑的地狱生活，有机会通过换脸手术重新亮相于充满阳光的人间。

(本案将很快开庭，对晶能否胜诉以及施行换脸手术的具体时间，我刊将第一时间向读者作跟踪报道。)